割地(第1页)
烛火被朔风撕扯得忽明忽暗,驿馆雕花窗棂上投着三道纠缠的暗影。
乌兰手中弯刀寒光一闪,刀刃没入皮肉半寸,殷红血珠顺着纪德清修长的脖颈蜿蜒而下,洇湿了月白交领中衣。那抹猩红像极了草原上盛开的萨日朗,在素色锦缎上绽开妖异的图腾。
"别动。"乌兰五指如铁钳扣住纪德清腕骨,黑色的瞳孔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她将人反剪双臂压在案上,案头青瓷笔洗被撞得叮当作响。
纪德清玉冠歪斜,几缕墨发垂落肩头,喉结因刀刃压迫剧烈滚动,却硬是咬着唇不吭一声。
魏嫣然拢在广袖中的指尖微颤。她借着整理鬓边碎玉步摇的动作,细细打量这位契丹明珠。
乌兰发辫间缀着的狼牙沾着夜露,鹿皮靴底还沾着苍耳子——这是群山才有。目光掠过她腰间磨损的牛皮水囊,魏嫣然心下恍然,难怪能避开边城守军。
原来她竟翻越了群山而来。
她忽然轻笑,"公主翻越群山而来,总不是为了给二殿下陪葬,所以放下刀罢,我等会当做今夜无事发生。"
乌兰凤眸微眯,刀尖倏地转向她咽喉。她嗤笑一声,"怎么?你觉得我能来这里?就不能全身而退吗?可笑,我杀了你们二人,自然可以再回到契丹,也不会有人发觉到底是谁干的。"
纪德清被制住,全身均动弹不能,只得求救似的望着魏嫣然。
魏嫣然知道这位契丹公主武功了得,来硬的肯定不行,只能说和。而乌兰愿意翻越一天来到边城,是因为她不想联姻。
她不惧不退,道:"若我说。。。我有法子让公主永驻草原,与苍鹰为伴呢?"
乌兰瞳孔骤缩。
她想起昨夜策马奔出部落时时,北斗星正悬在狼头纛旗顶端。群山的夜枭在她头顶盘旋,锋利的山风割得脸颊生疼,可她宁愿掉下山崖,被秃鹫啄食尸骨,也不愿等到天明被父兄送到大梁。
她听过路的商人谈过大梁,那里歌舞升平,有数不尽的美酒美食,但和亲公主只能一辈子待在一间四四方方的小园子里,只等重大节日才能出来,被人观看。
她知道如果她去了,这辈子就不要再想回到草原。
乌兰腕间力道微松,满脸烦躁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把弯刀。她猛地收刀入鞘,玄铁弯刀与刀鞘相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扯下茜色帷幔将纪德清捆成蚕蛹,随手塞进的宣纸团还带着未干的墨香堵住他的嘴巴。
纪德清闷哼一声,抬眼望向魏嫣然时,却见她唇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像极了佛龛里拈花的玉观音。
这性命攸关的时候,她居然还有时间笑话他狼狈?
"你最好别耍花样,不然我单手就能捏死你们两个。"乌兰踞坐在太师椅上,鹿皮靴重重踏在地砖之上。
似乎再用些力,就能踩地地砖碎开纹路。
魏嫣然垂眸掩去眼底暗芒,她做对了,乌兰最在乎的是不想离开草原。
那她如果想避免她和纪德清被气怒的乌兰斩于此,就要顺着乌兰的意,解决联姻的事。
烛芯突然爆出个灯花,映得乌兰眉间花钿殷红如血。
那玄铁弯刀在星火的映照下光明如镜,她望着自己倒映在上的眉眼,恍惚又看见十五岁那年在落日崖弯弓射雕的身影。
那时她发辫间还缀着彩石,却已能徒手扼断苍狼的咽喉。
她时常随父兄出征,即便是与男子相比,她也毫不逊色。
因貌美,又有公主的身份。无数的草原勇士带着各色的奇珍异宝来求娶于她,她不愿意,父兄便会宠溺地替她将那些人通通赶走。
许诺,只要她高兴,想要如何都可以。
直到那封烫金婚书撕破草原的宁静,她掀翻鎏金酒樽,葡萄酿泼在羊皮舆图上,蜿蜒如泣血。
父汗先是劝说,眼见无用,第一次凶狠指着她,骂道:"你要让整个部落为你陪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