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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火未熄,上面放着单独买的药罐子,里面煮着之前在医馆给苏乙抓的药,这药一天喝两次,早一次晚一次,喝完最初七日的,钟洺觉得苏乙看起来脸色好了许多,没有过去那么蜡黄了,苏乙自己也说觉得手脚不再那么凉。
两人一合计,看来这药确实管用,黎郎中的医术不作假,为了以后能顺利怀上钟洺的孩子,苏乙也不再那么抗拒花钱抓药,现在灶上熬的,正是第二次去诊脉后调整的药方。
药味之中,舱内点着灯,苏乙在灯下纳鞋底,钟洺在船尾坐着补渔网。
眼看已经入秋,九越县虽处南地,冬日不至于下雪,可湿冷挡不住,最冷的时候也冻骨头,到那时候草鞋就穿不上了,要套布鞋。
去年钟春霞给钟洺、钟涵做了鞋,钟涵长了点个子,鞋子穿着已经有些顶脚,钟洺那双倒是还能穿,只是他走路多,废鞋子,看起来有些旧,苏乙自己则没有布鞋带来钟家,以前在舅家时,他冬日里也只有草鞋穿。
今年嫁过来,二姑送来好些破布给他打袼褙用,让他也给做一双新布鞋,这样就是三双鞋,苏乙抽空做,先从钟涵的做起,现在其中一只的鞋底已经快纳好了。
钟洺的指间梭子来回转,他补两下就忍不住看一眼舱里,自家小弟和夫郎凑在一起,灯光昏黄,一片静好。
想想真是奇怪得很,以前自己不乐意成亲,就是不想为养家糊口奔忙生计,觉得那种日子一眼能看到老,半点意思都无,可现在真的成亲了,天天忙得团团转,他却已经开始设想和苏乙有了孩子以后的画面,没有烦恼,只有向往。
而两个“煞风景”的汉子,就是这时候来的。
水上人白日里一出海就没定数,若是走远了,来回都要几个时辰,天亮走,傍晚回,所以来客有事上门的话,在晚上来也是常有的。
刘顺风打头讪笑,刘顺水跟在后面一会儿抓脑壳一会儿挠脸的,任谁都看出他的局促。
钟洺没想到这对兄弟会突然登门,手里还提着东西,显然不是单纯串门子,“风哥,阿水,怎么今日想起过来了,快,进来坐。”
苏乙在舱里听见声音,放下手里的东西迎出来。
见来人是刘顺风和刘顺水,他尽量自然地笑了笑,虽已离了刘兰草,再见到刘家亲戚他还是会觉得不自在,不过面前两个汉子倒还好,毕竟和钟洺有交情,喜宴上时还单独敬了酒。
刘顺风暗中扯了一把刘顺水,两人前后进了船舱,钟涵认得他俩,乖乖叫了人,苏乙端来水壶和茶碗,泡了一壶野山茶,九越县多产茶,便宜的茶叶有许多,哪怕水上人也买得起,会在家里备一些待客。
又用碟子装了一盘花生,摆了几个橘子,都是不多贵,但是一般人家里没那么舍得吃的东西。
原本苏乙想继续回去做针线,但他明显察觉到刘顺风看了自己好几眼,那笑意简直比自己还不自然,多少猜测到几个汉子将要说的话,是自己不方便听的,他主动叫来钟涵,浅笑道:“你们坐着说话,我带着小仔出去转转。”
又转向钟洺道:“多多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我俩出去找找。”
钟洺看出这是苏乙特地回避,本想着家里没什么事需要瞒着他,转念一想,兴许是不想和刘家人待在一处,便道:“好,不过今晚涨潮,你们小心些。”
苏乙应了一声,牵起小仔,又跟刘家兄弟点头示意,便暂且离开了。
两个哥儿走后,舱内一时没人说话,钟洺倒是泰然,刘顺风却是被刘顺水的尴尬劲传染,坐都坐不自在。
他索性把带来的礼先提到桌上,一篮鸡蛋,一坛子黄酒,一包黄灿灿的冰糖,往前推了推,干笑道:“阿洺你们家在乡里的摊子开张,我俩还没上门贺过。”
“风哥这话见外了,就是个摊子罢了,哪还有贺不贺的,咱们之间何时这么客气了,这礼我可不好意思收。”
钟洺揣测刘家兄弟多半是为了乡里摊子的名额而来,但看刘顺水的别扭样子,当中怕是还有隐情。
刘顺风既下决心上了门,原本就是知道此事不能糊弄过去的,来都来了,还躲什么,他一咬牙,直接把刘顺水推出来。
“阿洺,说句实话,今天上门是为了阿水这蠢小子,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自觉没脸见你,我想着汉子一条,敢作敢当,便拎了他来同你告罪。”
他对着刘顺水捣一拳道:“还不赶紧把你做的蠢事说出来,阿洺若是原谅你,那是给咱们面子,就是不原谅,也是自作自受!”
刘顺水哭丧着脸,事已至此,确是想瞒也瞒不下了,遂就着跪坐的姿势朝前膝行两步,低着头道:“阿洺,我对不住你,先前因我表弟,就是我姑母刘兰草家的哥儿卢雨对你有意,托了我撮合你俩,我便请你去我家帮着修房顶,顺便安排他与你见面,那之后,你说你有了心许的哥儿,我还当……我还当你心许的是他。”
钟洺听到这,已经觉得匪夷所思,都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说实话,要不是苏乙过门后偶尔说起以前在卢家的事情,提起过卢雨的名字几次,他都不记得卢家那哥儿叫什么名字。
哪知道在刘顺水眼里,他俩直接成了两情相悦的一对了。
听着听着,他想起一事。
“我去乡里给阿乙买簪子那日你也在,你非让我买那只蝴蝶图样的簪子,也是为了这个?”
怪不得那日刘顺水主动帮他选,一副选这个准没错的模样,自己还开玩笑说,好似刘顺水知道是要送给谁似的。
刘顺水一张脸胀红,小心地点点头,“是为这个。”
两边一时沉默,刘顺水却压根没说到关键处,刘顺风狠了心,又在后面搡他一把,刘顺水险些被他推倒,好不容易稳住后,语气更忐忑。
“还,还不止如此……我得知你预备去哥儿家提亲,自作聪明,特地把这件事提前告诉了我表弟,他误以为你是要去卢家同他提亲,高兴得不行,当日特地早起打扮,却没想到你实际提亲的对象是乙哥儿。”
钟洺:……
他事后也觉得,提亲那日卢家哥儿的反应太过激烈,仿佛恨苏乙恨到了骨子里,看自己的眼神也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一旦清楚个中缘由,事情串联起来,果真就说得通了。
只是他现下真不知该如何评价刘顺水,以前他总觉得自己的表弟虎子太憨,现在觉得至少虎子和刘顺水一比,没有这等一下得罪好几家人的“小聪明”,而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得知心许的姐儿嫁人也未多纠缠,实在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