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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这样,倒觉得摆出个酱摊子,只卖一味酱未免太少,今日还有人过来问有没有豆酱卖的,可惜我还真不会制豆酱,不然一起搭着卖,也是个法子。”
他们摊子上的“酱”字招牌是钟洺教苏乙写的,一笔一划,很是醒目,城里识几个字的人有不少,好些个客都是见了招牌才来近处打酱,豆酱和酱油、盐巴一样,家家都有,看他是卖酱的,怎能不多问一句,谁都乐意在一处把东西买全,省得到处跑。
“咱们做豆酱不划算,一来是要从村户手里收豆子,多了层本钱,二来豆酱不比虾酱,街头巷尾卖得更多,好些自家种豆的人就会制,价钱上咱们胜不过他们。”
他见苏乙眉眼微垂,很是困扰的模样,遂道:“这才第一日,做生意不就是摸索着来的,待回家去,咱们再一起琢磨。”
苏乙便不再胡思乱想,很快桌上的东西全数清空,钟洺不用苏乙帮忙,一个人就把两张桌子直接摞起,扛到后面树下的墙根子底下,盖上一张油布挡雨挡尘,再压一块石头防止被风吹走。
这两条桌子是在庞家木匠铺买的,不是什么好木头,上面还有显眼的木疤,乃是学徒练手做的,细看多有不周全的地方,但摆摊用一用足矣。
两张桌子花了八钱银,因钟洺照顾了他们生意,对于收摊后把桌子放在墙根下的事,自也没什么二话。
几个时辰过去,喧嚷的码头相比早晨告示刚贴出来的那会儿,已经沉寂许多,晌午前后基本没有新的水上人进城摆摊,收钱的小吏钻进管船汉子的竹棚里坐着打瞌睡。
钟洺特地转去告示前看了两眼,上面白纸黑字,写的内容与他前世所知,以及这辈子靠詹九打听来的消息没什么区别。
他念了一遍给苏乙听,苏乙轻叹道:“水上人的日子又要开始难过了。
过去他也常听舅舅或是刘兰草在家骂,说是年年税赋都要涨,基本的口赋、船税、渔课税就罢了,这之外却还有什么盐税、珠税,乃至鱼苗税、鱼鳔税、鱼油税……
听说内河的水上人,还要缴鸬鹚税、鱼潭税、翎毛税等等,简直就差吃喝拉撒也上税。
这里头好多税目,本意是交东西而非交银子,但名目愈发多起来后,多以银钱去抵,所谓苛捐杂税,不外如是。
苏乙尚且知晓这么多,钟洺想得自然更深。
“咱们水上人的日子何时好过。”
祖祖辈辈舟居于船,漂泊于水,不过是无可奈何,无路可走,但凡给水上人一个上岸的机会,有哪个不会牢牢握住。
只是关于将来的事,钟洺还未跟苏乙细说过,无凭无据时这等话说起来浑似痴心妄想,他要等自己更有本钱时再与夫郎许诺。
上艇子回白水澳,两人带的东西不少,为此多交了十文钱,今次船家是个寡言的老夫郎,应该是白沙澳的人,钟洺和苏乙都不认识,一路也未多话。
不过钟洺由此觉得,以后既要日日去乡里摆摊,来回搭横水渡实在多有不便,早上是去河口打水的唐大强捎了他们一程,不然带那么多样鱼获,一个艇子都支应不开,看来今后还是撑自家船来乡里顺手些。
踏上白水澳的岸边,两人肩挑的扁担都放了不少东西,日头高起,晒得人大汗淋漓,他们戴着藤笠遮阳,只盼着赶紧回船上把东西放下,喝口凉水歇一歇。
半道上,钟洺碰见了刘顺风和刘顺水两兄弟。
本来遇到了总要打个招呼,没想到还没走近,刘顺水就拐了方向,把自己大哥也一并扯走了。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钟洺发现自从他和苏乙成了亲,刘顺水就和他疏远了许多,偶尔实在是避不开时,倒也还会寒暄几句,但目光总是闪躲,来去匆匆。
他为此还回去细想,是不是自己无意间做了什么得罪了刘顺水,可实在没想出个一二三来。
若不是他知道刘顺水另有心许的哥儿,都要怀疑对方实则中意苏乙,自己对其有夺夫郎之恨了。
他要还是上辈子那个愣头青,多半会去堵了刘顺水问个明白,但现在经历的事情多了,深知有些交情就是续不了一辈子,昨日还称兄道弟把酒言欢,次日就阴阳两隔的事他也经历过不知几回。
左右不是他对不起刘顺水,对方的回避总有缘由,对方不说,他也就不去问,现下成日忙得很,新婚燕尔,夫郎在侧,又要惦记着家里,又要惦记着生意,没那么相干的人事难免会让步。
另一边,刘顺风被刘顺水拽走,见对方婆妈的不值钱样子就心里有火。
“你到底是吃错了哪门子的药,现今回回见了阿洺就缩头耷脑,人家是得罪你了不成?还是你偷摸做了什么对不起阿洺的事,怕人知道?”
刘家兄弟俩,一直是刘顺水和钟洺关系更好,刘顺风比他俩都年长,若不是像上次那样,刘顺水把人请到家里船上吃饭,在路上遇见了也就是点个头的交情。
故而面对刘顺水最近的奇怪举动,刘顺风才更觉奇怪。
“今日这事你同我说清楚,不管你和阿洺之间有什么疙瘩,都得赶紧解开,咱们可还得求人办事。”
刘顺水知道刘顺风指的是何事,今天他们兄弟两人照旧去码头上卖鱼获,却得知市金涨价和增收鱼税,登时泄了气,他俩一个要养家养孩子,一个要娶亲攒彩礼,正发愁以后的生意怎么做,就听人说起,好像在南街见着了钟洺夫夫,在那摆了个摊子卖鱼和虾酱。
水上人哪个不知他们是贱籍,按例赁不得摊子,以为是说话的人看错了,刘顺风特地跑去南街暗中瞧了一眼,见还真是个极像样的摊子,挂着市司的木牌。
他当即就猜测,该是钟洺靠着以前在乡里识得的人脉,想办法赁到手了一个。
想做成这等事,肯定是既找了人又花了钱,不是谁的面子都管用的,可见人家在乡里也不是白混的,哪个是像家里头长辈说的,游手好闲不走正道。
相比刘顺水,他脑子更活泛些,很快想清楚其中的好处,就算花钱,他也认了,只要自己花得起,往长远看总能赚回来。
况且自家兄弟本就和钟洺有交情,不说别的,光是打听一二岂不是小事一桩?
怎知他把话同刘顺水一说,后者就打起退堂鼓,刘顺风气不打一处来,此刻非逼着他把话说明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