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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门一看,果真有个包袱,她下午都没注意。早秋把包袱拎回房,打开翻找,“哪件是睡觉的衣服?”
“我来找。”田娜自己上手,从里面扯出一套睡觉穿的,她拉下拉链,脱了外套,又自己把内衬脱了下来,领口太小,衣服卡着脑袋了,早秋替她把衣服剥下来。
“你不是说你会脱衣服?”早秋问她。
田娜点头,“这件衣服太小了。”
换好睡衣,田娜问:“我和你睡吗?”
早秋已经躺下了,“你也可以和你爸爸睡。”
田娜最后爬上她的床,和她睡在一起。
早秋关了灯,黑暗里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她脑袋里塞满乱七八糟的事,想的最多的是以后怎么办。她要当一个家庭主妇吗?放下活儿去照顾孩子?但如果不照顾,田娜怎么办?母亲还会帮她带吗?
无论如何,明天还是得要再向母亲求情一下。
正想着,忽然有个热乎乎的东西扒住了她的胳膊。早秋回头,闻到一股奶酸的小孩味,田娜抱着她的胳膊睡着了。
第76章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三)^^……
第二天一大早,早秋顾不上干活,一手抱着田娜,一手拎着她那一大包衣服,风风火火赶回了自己母亲家。站在门前又叫又敲了半天,都没人回应,路过的邻居见状,告诉她老俩口一早就出去了,去哪儿不知道。
显然是为了躲她,他们铁了心不打算再帮她带女儿。早秋一屁股坐在门前,誓要守在这儿等他们回来。身旁的田娜什么也没说,看她坐下,她也跟着坐下。
俩人一高一矮地坐在门口,谁也不说话。
晨雾散尽,艳阳高照。捱到了中午,也不见两位老人回来。田娜回头看自己的母亲,她一脸倔强,什么话也不说,连坐姿都没调整过一次,石像似的稳稳坐着,眉头皱出了深深的褶子,像被刀割过。
余光瞥见女儿的动作,似乎有什么想说,但迟迟不敢说。早秋看她,“怎么了?”
田娜如实告诉她:“我饿了。”
早上俩人一人啃了一个馒头,就这么一动不动在这坐了一整个上午,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她饿是难免的。
早秋握紧拳头,又放松,连带着叹了声气,最后站起来,把那个装衣服的大包重新拎起来,回头问她:"能自己走吗?"
田娜点点头,跟在她身侧一路回到了早上才出门的家。
早秋弄了点饭菜,不知道她这个年龄到底要吃什么能吃什么,把饭弄软了些。田娜跑过去对她说:“我自己会盛饭。”
她把饭勺给她。
饭桌上,早秋坐在右边,田娜坐在她的对面,正在专心致志地扒着碗里那些饭。她盯着自己的女儿看,看着看着想到了很多事。早几年田娜还没送去母亲那儿,一直由田华在带,晚上田娜哭得凶,经常闹得俩人都睡不好。
她浅眠的毛病大概是从这时候落下的。对于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她不管,只能田华起身去哄她,无非就是拉了或者饿了。等哄顺她,俩人这才能入睡。
早秋清早起床,田华还在呼呼大睡,他身边的女儿也在睡。她走上去,第一次去端详自己生出来的东西。从进医院生产到这刻,她都没有正经看过女儿。
无论是谁在婴儿时期都一个样,通红又皱巴巴的,像刚生出来的猴子。早秋皱起眉,她没有感觉任何母爱涌进心间,反倒因为从没见过幼童这副丑陋怪异的模样产生了难以言说的厌恶。
这份情绪似乎隔空感染了田娜,她毫无征兆地咧起脸哭起来,明明眼睛都还没睁开,什么都看不到,就好像能感受到恶意一般委屈地开始哭闹。
早秋太阳穴突突跳,她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看向田华,他因为一晚上的折腾现在睡得像死猪。她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惹这一出,田娜蠕动着四肢,嘤嘤哼哼地哭。
对于这个会发出声响的生物,早秋顿生出一股无名火来,也许是睡眠不足,她想到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东西害的。她把手伸上去,想要盖住她不断发出噪音的嘴,想要她彻底安静。
这么做果真安静了,安静的感觉真好。
像梦醒似的,早秋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猛地把手抽回,田娜嘹亮的声音响彻房屋,本来就红的脸变得更红了,声嘶力竭的好像在控诉她。
早秋心如擂鼓,赶紧摇醒一边的田华,对迷迷糊糊醒来的丈夫说:“她哭了,你管一下,我要出门了。”
她匆匆忙忙地换好鞋子,拿上工具,也不管身后的父女如何,逃似的离开了。
早秋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情绪,害怕或者心虚,可能都有。差一点点,她就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不过这份心情里面并没有后悔和自责,后悔和自责的前提是要认同,她对这个孩子没有认同感,所以就像失手害了一个小动物一样,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忏悔之意。
直到如今,她对眼前只有三岁多的田娜依然没有作为母亲对孩子的认同感。老人都说最疼孩子的就是母亲,母亲仿佛天生会爱自己的孩子。
但她不是,也没有类似的感受。真如母亲说的那样,她是个丧尽天良该遭雷劈的人么?因为生不出对孩子的怜爱,所以失去了作为母亲作为女人的母性和人性么?
她有时也想像那些生了孩子的妇女一样,去催熟自己的母爱。然而做不到,没有就是没有。
在早秋胡思乱想之际,田娜已经吃干净了碗里的饭。
“妈妈。”
早秋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后知后觉意识到她这声妈妈是在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