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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珠玉一样的声音响起,薄而静寂:“你这样肮脏低劣的家伙,竟是也能从背后捅他一刀吗?”
谢衍已经杀了他太多的仇人,从他们支离破碎的忏悔中,逐渐拼凑出殷无极所经历的追杀与围猎。
可越是详细,他心里越是如刀割一样地疼。
“我错了、我错了!圣人啊——求求您了,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那人匍匐在他的脚边,一个劲地叩头,额头竟然磕出血来。
一枚莹润的魔骨被他双手奉上。可还未等他堆着讨好的笑看向谢衍时,眼底就映出了此生的最后一幕。
剑光如飞雪,犹如闪电,照亮了阴森的墓道。
“真是碍眼。”谢衍微微阖眸,声音轻而缥缈,“就算悔罪了,死去的人,又能回来吗?”
红月之下,他的背影仿佛披着一层血色的光,但是仔细看去,又是炼狱里的白。
只是须臾,他的身影便从墓道中淡去。
荆棘铺地,白骨遍野,而道路两侧歪斜的无名墓碑被青苔覆盖。
这里是北渊洲的墓园,无名魔修的乱葬岗。
谢衍踏过曲折的小路,看向遥远的月色,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一个荒谬的想法。
“让山川崩裂,让河水倒流,让星辰停止运转,打破时间的流动,重塑四季的变换……”
“倘若这样,能让死去的人回来吗?”
*
五洲十三岛震动。
谢衍几乎是将魔洲说得上姓名的高位大魔屠了个遍,让魔修闻圣人谢衍之名,便恐惧不已,生怕对方那一长串的名单之上有自己的名字。
谢衍拜访佛宗禅山,看着莲花座上的佛陀,依旧神色幽静,名士风流。
谢衍面前摆着一局残棋,他只是端起茶盏,自己与自己下棋,神色却显得理所当然。
“请佛宗指点,如何从轮回中搜到特定的魂魄。”谢衍问道。
“谢施主,这又是何必?”佛宗轻叹一声。
“谢小友,住手吧。”道祖劝解道,“生老病死乃世间规律,贸然打破禁忌,背负因果极多,你又何必强求?”
“若是我要强求呢?”谢衍一颗子一颗子地摆满了棋盘,闻言,竟是笑了,“因果,于我又有何妨碍。衍要做的事情,两位恐怕拦不住。”
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谢衍原本接近于神的心境,在几乎圆满的时候,出现了破碎的迹象。
殷无极的死,如一把锋利的刀,刺破了那虚假的完满。让他原本望向天穹之上的眼睛,不得不再度落在红尘中,体验那久违的爱憎离合。
佛宗劝解不得,只得摇了摇头,道:“谢施主,此乃返魂香,尝试从轮回中搜寻吧,倘若真的做不到,便罢了吧,贵为仙门之首,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不是被一名早已叛出师门的弟子所困。”
“衍,多谢佛宗。”谢衍接过返魂香,微微阖眸,眼睫微微颤了颤。
继而,他如常站起,向道祖佛宗告别。
谢衍回到微茫山,他的住所没有任何人敢打扰。
他把返魂香置于香炉之中,却并未点燃。他又放下一摞用纸包好的栗子糕,然后微微侧眸,端详着跪坐在榻上的玄衣少年。
少年与真人无异,但凝神看去,便能看到他骨骼底下埋着的七枚魔骨。就连少年身上的玄袍,也是谢衍从徒弟尘封的洞府里翻出来的。
圣人的秘术活死人,肉白骨,他可以重塑他的肉身,却无法凭空造出他的魂魄。
这具缺失了灵魂的空壳,对他的话会有些许反应,但那些反应很简单,或是回答“是”与“否”,或是微微点头,回答不了复杂的问题。
他也遵循谢衍的意思,轻轻地唤“师尊”。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声线,与他记忆之中别无二致。
“过来。”谢衍侧着头,支着自己的侧脸,坐在太师椅上,轻声道。
少年原是一具不动也不笑的傀儡,听了他的声音,才手脚有些不协调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仰着头听他的话。
一切都和曾经那么像,可唯一的缺陷——他的眸子里却没有任何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