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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够杀掉十人,百人。但是千人万人要杀他,他如何与天下人为敌?”萧珩缓缓道来,口气似乎有些讥诮,“圣人将他放逐魔洲倒是容易,可又是否想过,殷无极在魔洲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不能行走于阳光之下,不能在一处停留哪怕多一天,永远都在逃亡。这世界待他从没有善意,那些对他示好的人,转眼间就会背叛他;那些觊觎他力量的人,如闻了腥味的野狗,追着他咬。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不得一时安歇。”
萧珩一直在观察他。
谢衍坐在窗前,阳光从他背后投入室内,却让他的神情模糊不清。
圣人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萧珩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毫无敬畏地盯着谢衍,道:“圣人看样子没有什么想说的,我当真为他感到不值。”
谢衍抬眼,幽沉沉的眸中没有映出任何东西。他身上的气息犹如深渊,不似平日里的高远如雪,而仿佛涌着压抑而寂静的风暴。
“我的确不是个合格的师父。”谢衍并没有因为萧珩的不敬言辞动怒。他只是看着桌案上压着的殷无极的信件,伸手将其抚平,甚至有些温柔,“他恨我,是应该的。”
“他不恨你,就算被你丢了、扔了,到临死之前,对你也没有一句怨怼。”萧珩道。
“既然他是被逼到自戕的,那么,是谁分了他的其余六枚魔骨?”谢衍自言自语着,声音却陡然沉了下来。
谢衍明明巍然不动,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他点了点桌上铺平的纸笔,语气柔和:“烦请萧将军,将他们的名字告知衍。”
有那么一瞬,萧珩甚至觉得,谢衍不像是传言中的正道楷模,而是比魔修更可怕三分。
*
“圣人谢衍,违背天道,斩开结界,强行进入北渊洲——”
谢衍微微仰着头,看着晦明的天。
魔洲的雨水总是透着一股带着血的潮气,而他右手执着的长剑上,鲜血从剑锋滴落。
他的脚下开着殷红的血池炼狱花,魔花的根茎缠绕着遍地的尸首,将其作为生长的养分,让血海亦成花海。
“……撕毁条约,屠戮大魔……”
谢衍的脚步不紧不慢,左手随时在以天衍之术计算对方逃走的方向。
他像是个有耐心的猎手,任由夺路而逃的猎物四面碰壁,最终走向绝路。
“逃,快逃!”在幽明的阴雨中,有魔修四处逃窜,惊惶地叫着,“圣人疯了!圣人疯了——!”
此时的山海剑,哪还有半点儒家君子剑的平和中正,已经被红褐色的血色痕迹爬满,像是蒙了一层铁锈。
而白衣的圣人却懒得拭去剑上的血,因为下一刻它又会被鲜血沾染。
剑气如芒,在幽暗中乍明乍暗,无头的魔修喉管里喷出的热血溅上了他的侧脸,谢衍却没有伸手去擦,只是静静地一瞥。
一颗双目圆睁的头颅滚落在他的脚边。
男人是一城之主,在北渊洲也算是一霸,却至死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这样死在圣人的剑下。
谢衍看了看他跪倒在地的无头躯体,漠然抬剑,将他的左臂斩落。
然后,他弯腰,从那僵硬握紧的拳里,取出一枚漆黑的魔骨。
“第三枚了。”谢衍用拇指擦去黯淡的魔骨表面的血水,收到自己的掌心中,他低眸一笑,声音温柔,“好孩子,师父带你回家。”
此地已经再无活人的气息,谢衍不再流连,转身离去。
那曾经背叛过殷无极,并且从背后给了他一刀的魔修,正在阴沉沉的墓道之中逃亡。
这已经在幽深的地底。亡灵与妖邪游荡着,惨绿色的鬼火一起一伏。
按理说,没有人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他。
可是,就算是躲入上古的魔修遗迹,他也躲不过谢衍犹如鬼神的天衍之术。
已经数千年杳无人迹的遗迹中,魔修听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求求您,圣人,请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我会把魔骨双手奉上……”那魔修竟是两股战战,声音因为恐惧而哆嗦。
他不知道还能往何处走,只知道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如同索命的死神。
就在他逃往下一个转角时,他看见谢衍洁白的袍角,竟是双膝一软,跪倒在墓道里,仰头望着男人漆黑到透着血腥的眼瞳,表情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失控,裤裆一片腥臊湿润。
谢衍就如同看什么肮脏的东西一般,居高临下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