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1页)
薛冀东听了这话,一时没琢磨过来萧恪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得赔着笑脸言道:“为人父母的苦心罢了,不值得王爷垂询。”
萧恪三指捏着茶碗盖旋了两转,听了这话噗嗤笑了一声,直笑得薛冀东心里一激灵。
“你这侄儿前次登门,谈及堂兄薛旭去年武状元及第时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怎么今日到了你这亲爹嘴里就不值得一提了?难不成真是父母瞧亲子,横竖都觉得不成?”
“王爷抬举小儿了。犬子不过是侥幸得陛下钦点,仍需多历练些。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也常说……”
萧恪松手,那茶碗盖落在杯上发出铛得一声,那头薛冀东听到动静,虽没抬头却适时住了口。
“贵妃娘娘的意思本王自然明白,只是如今这世道求人办事总不能光凭一张嘴。卖官鬻爵的事儿放在历朝历代都是大忌讳,掉脑袋的差事……薛大当家总不会拿贵妃娘娘和三皇子这两个名头就想打发本王吧?”
“这……”
萧恪也不急于逼迫薛冀东,借着端茶的间隙他却偷偷看了一旁的贺绥。
果见对方面露不悦之色,抿着唇不说话,但凡换个场合,萧恪毫不怀疑贺绥会直接掉头就走。
再抬眼时,两人视线正撞到一块,萧恪看不得贺绥此刻的神情,虽早有预料,但这敲诈的腌臜事他却又不得不做,便干脆扭过头去,冷下心暂不去理会。
薛冀东垂首站着,耳边只听着上首茶碗盖与碗身轻轻碰撞的清脆响声,每一下响动都好似敲在他心口。
萧恪狮子大开口要剜薛家的肉他不是不知道,上次薛执蔫着从燕郡王府回来直接病了两日,他和父亲原还想着是晚辈年轻不知事会被个半大孩子吓唬。可如今换成他自己,方知薛执那日经历了什么,所幸他在萧恪面前表现得还算‘乖觉’,否则恐怕受的惊吓不止这一两点。
“薛大当家,这事需要想这么久?还是……你来时觉得一句贵妃娘娘就能打发了本王去?!”
萧恪尾音一挑,薛冀东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否认道:“草民怎敢!只是年初才孝敬了宫里,如今秋收的银子还没有上来,十万两……草民一家还能勉强凑上一凑。可王爷前次书信上所列,就实在是囊中羞涩了。并非是草民不想孝敬王爷您,只是求您念着宫里和草民家中那百十来口……”
萧恪没应,瞅了躬身双手捧着锦匣的薛执一眼,忽得开口问道:“你抖什么?本王还能吃了你不成?”
“小侄年轻没见过世面,还请王爷恕罪!”薛冀东冒着被训斥的风险伸手将这个不成器的侄儿拉到身后,复又俯身下去告罪,只是他这把老腰今日就几乎没有直起来的时候,这会儿只觉得都要折断了,不得不小心开口询问,“王爷,您看……”
“呵。薛大当家的意思本王听明白了,你不过是想说宫里要一半,本王又要一半,你薛家真给了,那一大家子就要揭不开锅过日子了是嘛?”
揭不开锅其实并不至于,可除了这几位爷,薛家上上下下还需打点的官员也不少,银子到时候都出去了,都说由奢入俭难,薛家的日子到时候真要不好过一阵子了。薛冀东听出了萧恪话中讥讽之意,却只能顺着对方的话应承道:“……王爷圣明。”
“别,本王可当不起你这圣明两个字。若是传出去,本王说不准还要被言官御史参个僭越之罪,要是陛下恼怒,燕郡王府上下断了粮,薛大当家怕是赔上全家也难以摆平了。”
“是草民失言,万望王爷恕罪!”薛冀东也没犹豫,直接撩袍子跪下磕了几个头,愈发谦卑恭敬。
“行了,薛家的难处本王也明白了。除了约定的十万两,先前单子上所列,本王只要原先的三成,同令侄出于私交要赠予本王的一双珠佩月底一并送来,薛大当家可为难?”
“王爷,可否再宽限两……”
“洪喜,这茶都凉了,去给阿绥重新沏杯热茶来。”萧恪忽得开口打断了薛冀东的话,却说是茶凉了,等洪喜应了出去,他才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人,“兵部一直被攥在祁太尉手里,那可是太子殿下的亲娘舅。薛冀东,你说你儿子去年就武状元及第,为何一直没进得成兵部?”
“……草民明白了,一月内必然将礼金悉数奉上。”薛冀东要是还听不懂,那他就是真傻。那些皇亲贵胄早知道薛家同贵妃和三皇子的关系,又怎会让他儿子入得兵部。
“明白就好,薛大当家今日也累着了,不妨早些回去歇着。老人家身子骨不怎么结实,你这侄儿病两日不要紧,你这当家的要是病了可得耽误不少事。”
“草民多谢王爷体恤。”
干等着萧恪应了一声,薛冀东才在侄儿薛执的搀扶下告退离开,因为腰弯得久了,走路时都直不起来。
颤颤巍巍走出西角门时,也同他侄儿那日一般,心头如释重负,眼前一黑差点跪在自家马车前,所幸薛执在旁拼力扶着,才把双腿发软的大伯撑着扶上了马车。临上马车前,薛执回头看了眼燕郡王府的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厅内,洪喜摒着一口气送了热茶进来,贺绥冷着脸挥手让他退下。
洪喜看了眼萧恪,见自家主子点了点头,才放下热茶退了出去。
“允宁,十万两是怎么回事?你还管他们要了什么让薛家的人露出那种神情?”贺绥开口,是带了些怒气的,他不善心计朝政,却不聋不傻,听得出来萧恪同薛家在做什么交易。而萧恪一张口就是十万两的贿金,让贺绥听得直皱眉。
“三皇子要同太子斗法,想把自己人安排进兵部,找我办事。”
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贺绥听了心中却是惊涛骇浪,立刻直言劝道:“允宁!储位之争历朝历代都无人能善终,若是太子殿下知晓你从中作梗,你有想过日后吗?!”
“阿绥,要想日后……也得我们眼下能平安活下去再说。”
贺绥眉头紧蹙,追问道:“这话是何意?”
萧恪仰靠在太师椅上,长叹了口气才扭头看向贺绥缓缓说道:“打从你我的父亲被今上戕害至死开始,我们就卷进这场皇权乱流之中了,即便默默无闻也难明哲保身,若无作为,只能是舟毁人亡罢了。”
他是活过一世的人,上辈子和贺绥分道扬镳少不了齐帝从中挑拨。萧恪虚意逢迎了一辈子,之后才明白打从一开始,齐帝就没打算放过他们,只不过是顾着史书工笔、帝王名声。而这一世,如果他还想贺绥厮守终生,就绝不能坐以待毙。
所以即便明知贺绥会反感他这一世的所作所为,萧恪也必须要去做。
“即便如此,卖官鬻爵之事也难逃谋逆之嫌,更何况搜刮民脂民膏实在是……允宁,你原先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