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与西王母论道证佛(第1页)
前章说到周永生与西王母对坐瑶池玉案,共饮九千年蟠桃酿。这琼浆入喉不过盏茶工夫,便觉丹田处有热流翻涌,如太初混沌破茧,竟在识海掀起千层浪,他尚未开口,忽觉眉心剧痛,如被重锤击中,万千光影如洪流倒灌:金戈铁马的古战场、昆仑雪顶的誓约、佛前长明的青灯……前尘往事如破碎的琉璃,在识海中重新拼合成完整的镜像。
“周穆王……”他低唤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指腹摩挲着案几上的云纹——千年前,正是这双手握着青铜剑劈开鬼方的阵营,而今却在凡间握惯了毛笔。西王母望着他骤然肃冷的眉眼,凤目中掠过一丝叹息:“宿命通不仅是神通,更是心劫。”她拂袖撤去殿外仙障,霎时云海翻涌,露出下界人间的景象:龙虎山,某座青砖小院里,一位身穿白色道袍,发髻上插着一根古朴的发簪,上面雕刻着精致的符文,眉似弯月,眼如星斗般润泽的女子正踮脚晾晒衣物,而旁边一对老年夫妇正在帮她,一起晾晒,他们有说有笑好不惬意,旁边竹篮里还放着半块未吃完的茯苓饼。
周永生浑身剧震。那是他今生的妻子与他的父母,是与他共同历险同生共死,彼此相依相恋的今生妻子。此刻虽然她满面笑容,却也藏不住眼中的哀愁……而这时,识海中另一个画面却同时浮现:昆仑山巅瑶池仙境周穆王同时赐玉佩于玄素二仙以着定情缘,待到天下大定,后必定来娉接……画面一转在玉门关外为救幼童身中三箭,血洒黄沙时素女跪坐身旁,以千年仙元渡入他心脉;又在天竺国讲经夜,暴雨冲垮佛堂,玄女化身为白衣比丘尼,以真身挡住修罗鬼众利爪,衣袖间飘落的玉簪碎成齑粉。此刻俱在眼前流转,比今生握过的经卷还要清晰三分。
原来这蟠桃酿不止驻颜益寿之效,更含西王母以无上道法凝练的「鸿蒙真意」,直破凡人识海桎梏。周永生但觉七窍微微发麻,镜中倒影竟生变化:左脸是今生清癯的修者面容,右脸却显前世周穆王的英武轮廓,眉间帝王金印与今生佛前戒疤重叠,分毫不差。
他望着掌心老茧——这是凡间抄经磨出的痕迹,却与前世握剑的虎口厚茧严丝合缝。窗外金乌西沉,殿内琉璃盏明明灭灭,映得他眼底明暗不定。世人皆羡神通广大,却不知当三千年光阴如潮涌来,前尘爱恨与今生责任在灵台激斗,方知「宿命通」三字,原是天道赠予的枷锁。
如今左手是西王母递来的玉盏,右手是凡间妻子新纳的鞋底,哪一端不是沉甸甸的因果?他忽而想起佛前《妙法莲华经》所言「三界无安,犹如火宅」,此刻才知这「火宅」不在别处,正烧在自己眉心——烧得前尘今生难辨,烧得仙凡两界情缠,烧得那本该空明的道心,竟泛起了凡人的踟蹰。
“你眉间紫炁已现,当知宿命通非为忆旧,乃启新程,我们该谈谈后面之事宜。”西王母指尖轻叩青玉案,鎏金兽首香炉中突然腾起瑞烟,如游龙般缠绕柱间。她玉手轻拂,十二位执灯仙女鱼贯退下,翡翠帘幕随之垂下,将瑶池殿隔成一方私密天地。殿外云海翻涌,却再无半点声息,唯有檐角铜铃在穿堂风中轻响,惊破凝滞的沉默。
周永生喉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响。方才还在识海中奔腾的深刻画面,此刻竟如被重锤击散的沙画,只剩西王母宴请当时的自己周穆王时的场景的眼神——那时她也是这般端坐在鎏金宝座上,凤冠上的九鸾金步摇簌簌作响,说“愿君早归,共赏昆仑雪”。而今这双眼睛里多了三分审视、两分期待,还有一丝他读不透的慈悲。
“永生……”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像是被扔进冰潭的枯叶,“但凭娘娘吩咐。”话虽如此,掌心却已沁出汗珠。他清楚地记得,千年前正是这句“但凭吩咐”让他与玄女与素女结缘,并送以羊脂玉佩而种下了与素女玄女的情劫。此刻旧话重提,竟比面对十万大军更让他心悸。
西王母忽然起身,广袖扫过案几,七枚玉简应声飞起,在二人之间排成北斗阵型。那是他前世所著的《穆天子治世经》,每枚玉简上都刻着他亲手写下的“以战止战”、“爱民如子”。“你今生修道修佛,可曾想过,为何偏偏在此时觉醒宿命通?”她指尖拂过玉简,金芒闪过,竟显露出玉简背面的暗纹——那是佛道交融的太极莲花图。
周永生抬眼,与她目光相撞。琉璃灯在她眸中碎成万千金点,像是撒了一把星辰进去。他忽然福至心灵,却又不敢言明,只得垂首道:“还请娘娘指点迷津。”殿外骤起大风,吹得帘幕猎猎作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云端窥视,等着看这隔世重逢的人间帝王与仙界至尊的论道之谜,究竟会如何续写这跨越千年的因果。
“娘娘且看,公子眉心已现紫炁,分明是证道之兆。”素女的声音打断思绪。这位身着净白仙衣素裙的仙子轻拂五十弦瑟,阵阵清韵逸满四野温纯人心,“只是这优柔寡断的性子……”声音婉转清雅而略带惋惜,还未等叹息完被玄女打断,只见她略露少女犯错了般的调皮羞涩。
“素女不得无礼。”玄女轻斥,水蓝广袖拂过案几,七枚玉简自动排列成北斗之形,正是周永生前世所著的《穆天子游仙经》。她腰间羊脂玉佩泛起微光,与素女腰间同样的羊脂玉佩遥相呼应,如双星闪耀,叙说往昔动人的故事。
“昔年果断静德的周穆王,竟成了这般优柔寡断、难断大事之人。”西王母语气虽严厉,眼尾却含着几分温和,似老友调侃般续道,“不过在此之前,本座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需如实答来,若有虚言——”她指尖轻拂案上玉盏,盏中琼浆泛起冰裂纹,“休怪我不念旧情,定叫你挫骨扬灰,永堕幽冥地狱,再无超生之期。”
周永生忙垂首行礼,广袖拂过青玉地砖:“永生绝不敢欺瞒娘娘,自当知无不言。”他虽修得宿命通,能窥破前尘因果,却毕竟是凡人之躯一步步行来,往昔身为天子的威严端方,早已被市井烟火磨得温润谦逊,此刻答话时指尖仍微微发颤,倒比当年在瑶池金殿上拜见时更多了几分凡人的怯懦与诚恳。
“娘娘瞧,都把公子吓得这般模样啦。”素女掩唇轻笑,指尖拂过鬓边流苏,“莫怕莫怕,娘娘心底最是仁善,断不会叫你吃亏的。”
玄女斩邪戮逆剑轻摇,剑上周永生留下的天道符文随动作流光溢彩:“素女妹妹说得是。公子与娘娘曾是瑶池旧识,这般情分岂会轻慢?只管放宽心便是。”
西王母睨了眼两个笑闹的仙子,玉簪上明珠轻颤:“你俩倒先护起他来了?看来你们之间的情缘早已情根深种,根深蒂固,当真是爱护有加呢。”话音虽带斥责,眉梢却含着三分纵容。素女与玄女霎时双颊飞红,如春日桃花初绽,既似小姑娘被长辈打趣的羞怯,又藏着几分女儿家的娇憨顽皮,齐齐向王母福了福身,衣袂上珠翠叮咚作响。
周永生朝两位仙子长揖及地,子午诀在掌心握得端正:“多谢二位仙子美言。”他垂眸时,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阴影,指尖因方才的紧张仍有些发僵,倒比平日多了几分凡人的生动烟火气。
西王母指尖轻点石案,案上青玉笔架发出清越之音:“既如此——我且问你,你修道向佛多年,可曾参透‘道’为何物?‘佛’又为何意?”她目光掠过周永生眉间,似要将他魂灵深处的万千因果都照得透亮。
“若觅真如处,何需言字句?空性本圆明,无欲亦无求。”周永生声如洪钟,字字震荡虚空。他左手结无畏禅定印,右手施说法印,刹那间周身绽放万道金光,如千日齐辉普照诸天万界。须弥山下的沉香木骤然喷薄异香,化作七彩祥云翻涌于殿宇之上,连檐角铜铃都迸发出清越梵音。
“道佛本同宗,皆从空性修。”他话音未落,四方神兽脚踏祥云现于虚空——东方青龙口衔先天八卦,西方白虎背负二十八宿,南方朱雀振翅间洒落金莲,北方玄武龟蛇缠绕化作太极图。诸天万界的迦陵频伽鸟应声俱来,百鸟翎羽交织成琉璃光网,将整个昆仑瑶池映得璀璨如琉璃界。
“寂静离贪执,慈悲护善流。鸿蒙初判时,万法归一眸。”周永生额间白毫放出光柱,直透三十三重天,竟引得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的法身虚影次第显现。燃灯古佛手持定珠微笑颔首,释迦牟尼结触地印稳坐金莲,弥勒佛袒腹大笑间乾坤袋金光暴涨。十万天龙八部于云端合掌,八部浮屠自虚空垂下璎珞,每一粒宝珠都映出众生百态,却又在佛光中化作澄明空镜。
“大千真觉照,超越有无俦。”他最后一句落下时,整个宇宙星轨骤然停滞,亿万光年外的恒星都化作眉心一点。道祖骑青牛踏紫气而来,佛言“不可说”的拈花微笑与老君“玄之又玄”的太极图竟在虚空中合二为一,化作一枚阴阳鱼托起金莲宝座。西王母案前的琼浆突然泛起涟漪,每一滴都映出周永生端坐莲台的法相,恰似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真是,空性本觉明,无欲亦无求。一切皆不用回答与言说,若非要言说以作答,道于佛皆是空性,寂静不贪求,慈悲护善生存善念,待到鸿蒙乍开时,千帆过后,万道归真,朗朗大千真觉照,与道合真超越道,无上真境无上尊,道佛之祖,祖道祖佛如来。
“若觅真如处,何需言字句?空性本圆明,无欲亦无求……”西王母轻声诵念偈语,声线竟难得地发颤。她忽而撩起广袖,以上古大礼长跪于地,云鬓间明珠簌簌坠落——那是昆仑仙主千年来未曾行过的“九拜”之礼。殿外祥云突然凝结成紫金色,十万年一开花的优昙婆罗竟在阶前齐齐绽放,每片花瓣都映出周永生法相金身,端的是“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道佛之祖……祖道祖佛如来……”她抬眸时,眼底倒映着周永生眉间白毫之光,震惊与敬畏几乎要化作实质。周永生见状大惊,慌忙伸手去扶,袖中佛珠散落三颗,却在落地瞬间化作三朵金莲托住西王母膝头。“娘娘万不可行此大礼!折煞晚辈了!”他指尖触到西王母衣袖时,竟觉一缕仙气顺着脉络涌入丹田,方知这一拜竟含着昆仑圣地的气运加持。
西王母任由他扶起,却反手握住他手腕,玉甲在他袖口压出半枚月牙形印记:“你既已证道,这一拜受之无愧。”她身后九色神鸟突然振翅,尾羽扫过天宫宝鉴,镜面中竟浮现出三界六道的众生疾苦——东胜神洲的火山正在喷发,南赡部洲的凡人跪在干涸河床祈雨,阿修罗界的刀兵之争已染红三千里血河。“今有大事相托,还望你念在三界生灵份上,万勿推辞。”
周永生望着镜中乱象,只觉眉心法眼突突跳动,前世身为周穆王时治理天下的责任感突然翻涌而上。他双手结定印按在西王母手背,掌心朱砂痣与她腕间昆仑玉镯泛起共鸣:“娘娘但说无妨。但凡合乎天道、利于众生之事,永生纵是粉身碎骨——”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二十八星宿的唱喏声,北斗七星化作七位道者立于云端,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卷泛着金光的《度人经》,神圣威严道:“我等亦当追随圣人,亲往无前。”
西王母究竟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