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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偷油婆(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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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璎后来又和园子通过几次视频电话,次次都在一个小时以上。

原来庾璎在我面前表现出的健谈并算不上什么,终究是我影响了庾璎的发挥,碰上园子这种同样爱聊的,两个人天南海北好像有数不清的话。庾璎还把我拽到屏幕里,和园子介绍我。屏幕里的园子和庾璎描述得差不多,很瘦,有着秀气的面孔,笑起来有单边小虎牙,脸上倒是少有岁月疲态,眼神很亮,很轻盈,害得庾璎惆怅,园子当然有变化,但好像,变化又不大。

园子开玩笑:“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姐,我可要给你推荐我家医美项目了。”

然后便是摸了摸自己的脸,声线变得低了些:“怎么可能没变呢,可累了,姐,这几年我都快累死了。”

庾璎哪里会不懂。

她怎么会忘记园子当时执拗一根筋的样子,以及离开什蒲时,是如何蔫头耷脑的。

但她自有劝慰的道理,这世上没有什么罪是白遭的,累是白受的,她不说话,就只是抬抬下巴,示意园子腕上的金镯子。

园子便笑。

庾璎替园子高兴,当年她们在一起干活,园子描述过很多遍关于她最想要过的生活,如今都实现了,好像没了那个男人也算不得什么,她想要的也都尽数来了,园子终于顿悟,原来她的愿望从没有搭在任何人的肩上,人生里有很多锦上添花的东西,有了庆幸,没有也不要太失望,更不能把指望全存在这上面。

庾璎说对呀,金子扔哪都发光。

园子又被庾璎说得不好意思了,她也询问庾璎近况,得知指艺缘还在原来的地方,便和庾璎约好,今年秋天回来什蒲看望,庾璎说,好,你当时走的时候还有几件衣服落下了呢,这次回来赶快拿走,别占我家地方。

。。。。。。

过完二十八岁生日的第三天,我给公司发去了消息,拒绝了那份offer。

对方没有特别惊讶,这是招聘中太常见的事情,只是例行询问了我拒绝的原因。再之后,我给帮我内推的那位前同事打了电话,主要是感谢她,以及和她说声抱歉,让她白忙一场。她也一样,问了我,是哪里不合适,我不想和她隐瞒什么,便从岗位的匹配度开始一一详细讲起,或许是我话有点多,她听得不耐烦了,便打断了我。

她说:“好遗憾啊乔,我真的很想和你继续共事,我了解你的工作能力,而且退一万步说,哪怕只是中午去食堂吃饭,我也很想和你一起,你真的是个不错的上班搭子。”

我笑,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跟你拼单订奶茶了。

“天呐你好绝情,说得我心口痛,”我都能想象到,戏精又活泼的她在电话另一边假装捶胸顿足,可片刻后,她又回到正式的语气,对我说,“乔睿,你总是把自己称的太轻了,也对自己太残忍了。你好像总是擅长并乐于从自己身上挑毛病,给自己加很多莫须有的担子,不论是工作场合或是其他。我想说的是,你很棒,很优秀,温柔,细心,满怀善意,你平时不爱说话,但总是愿意倾听,帮忙不留余力,偶尔的安慰恰到好处,你是个多么平和又细腻的人。”

“真的,虽然说得有点矫情了,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想要和你成为朋友,绝对不是因为奶茶。”

她说还记得我们上次通话,我在电话里一副焦头烂额的颓丧语气,害得她也紧张起来,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没想到,只是苦于找工作。

“工作算得了什么呢?人生不会因为一次裁员而被毁掉,天上的月老也不会因为你经历了一次没结果的恋爱就把你拉黑,这些都算得了什么?”

她说话的语气永远那样夸张:“人虽然需要正视自己,但你未免太过战战兢兢。我求求你了,以后遇到事情,不要忙着自我反省你不够好,而是想想你现在面临的选择是不是并非最合适的。说真的,你没有将就着接受一份跟你根本不匹配且你并不满意的offer,我反倒能长舒一口气。。。。。。以后早起睁开眼睛,默念三遍我很好,行吗?乔睿,永远不要将就,你不应该过将就的人生,谁说什么都不要听,只听你自己的。”

我也忍不住笑起来。

我说,好,其实我已经想通了很多,我现在忽然觉得这段时间的空闲其实并不算浪费,毕竟从前的许多年,我从来没有试着把那花瓶砸碎,也从来没有把眼睛落在自己身上过。

“那就好!”电话那边的声响一下子变宽了,还有吵嚷,应该是她下班了,刚刚从楼里走到夜风中,“今天没加班,我终于能跟朋友约个饭了,”她说完顺便问我,“哎乔睿,你和你男朋友。。。。。。”

说完便停住。

我沉默了几秒钟,她也很默契地理解了这几秒,然后便是一阵翻包的声音,她巧妙地挪开了话题,说:“。。。。。。哎呀不行,我还得上个楼,我东西落了。不跟你说了乔睿,终于周五了,我忙着呢,等你回来上海,我请你吃火锅。”

我说好。我请你,这次麻烦你了,我有些抱歉。

“你又来!抱什么歉,我刚刚说的那些话都白说了!朋友之间不讲这些,幸亏你没有因为抹不开面子,因为担心辜负我的好意而勉为其难应了,别反驳我,我可太了解你了,这事儿你干得出来,”她挂断电话前,还不忘提醒我,“话说多了起腻,但是你太让人头疼了,我不多说几遍总担心你记不住,乔睿,你记得啊,你值得最好的。”

。。。。。。

我第一次想为失败而庆祝。

我拒绝了手里的offer,意味着还要继续流连于各个猎头和招聘软件之间,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之一失败了,但,我很平和。

同事说她很了解我,在她的印象里我是个平和又细腻的人,但应该只有我,最最了解我自己,我那所谓的平和不过是努力把自己塞进薄薄的陶瓷胚子里,将所有情绪都隐藏,只有现在,我碎了一地的平和,才堪堪有那么一点真实可信,是真正的平和。

有一些力量从满地斑驳中逐渐聚拢成形,注入我的身体,我好像不那么担忧了。

我会反复想起那个可爱的晚上,也会反复想起那天早上溶洞的日出。我正在试图拆解自己之前二十几年的思维惯性和行为习惯,将其打散重组,这无异于把自己身体里根深蒂固的一部分剥离,难度可想而知,我无法一下子做到满分,但至少,已经开始。

应该不算迟。

我告诉庾璎,我刚刚拒绝了一份工作。

然后,我把这条消息编辑,同样发送给了庾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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