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章（第1页）

大城市的年味并不浓，更别说元宵。大部分公司早在正月十五之前就开工了，牛马们最多点个外卖汤圆就算是过节。

正月十五零点一过，最后一丝年味散去，上一年最后的尾尖离开不属于它的时间，新的序幕打开。

苏遇离开商业广场前，去饭团店里撤下了那些节庆的装饰。后厨有好几个空置的快递盒，她将这些艳红的东西通通埋进里面，在放到后厨的角落里。

女人久违地站到备餐台前，时隔几个月，熟悉又陌生。台面高度在她胸口下方，明显和她的身高不匹配——当初回H市为父母庆生之前，她专门找人在备餐台的四周加装了可以调节高度的升降桌腿，现在备餐台的高度，是和黎等的身高匹配的高度。

苏遇沿着台边摸了一圈，找到台面升降的按钮，却没有按下去。她扯了一张一次性抹布，将后厨的卫生简单打扫一下，启动店里的扫地机器人后，离开了这个满是黎等痕迹的地方。

女人从店里出来，天蒙蒙亮，不像是凌晨，反而像是某个下过雨的傍晚。陆陆续续有行人上街，但也只是刚能远远看见模糊身影的程度。她视线里的一切都好像被蒙上一层昏暗的纱，雾蒙蒙的，同时又颗粒感满满，仿佛一个个密集的、正在移动的像素点。偶尔街边开过一辆车，照亮沿途穿着反光背心的环卫工人。

回去的路上，苏遇看见很多在路边投放共享单车和共享电瓶的面包车或者货车，也看见了很多买早点的餐车，路过了很多步履匆匆的学生、工人。她猛然发现，来到这座城市三年多，她第一次认识凌晨六点的S城。

黎等说，他曾经骑过共享的电动车。

苏遇打开手机扫码，随意扫了一辆街边停靠的电动车，发现要下载一个新的APP。她不缺这点流量，但是还是在即将跳转到APP下载页面的时候左滑退出了。

算了，晚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主人，不，应该是女朋友，当得有点失职。男孩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在意过他眼中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她只是粗暴地将对方带到自己的世界里来，但却又阻止对方和自己真正的来处碰面，生怕被男孩看见庄园里的不堪。

可是男孩的过往，他的伤痛，早在他进到她领地的第二天就被自己知晓。

苏遇想起两人在一起的那个晚上，黎等趴在她膝盖前那个迷茫的神情。苏遇告诉他，在一段恋爱关系当中两个人是平等的。之后男孩努力学着当人，她却还是把对方当狗。

[至少我是一个不错的主人。]

苏遇长舒一口气，在手机里约了一辆网约车，搭着专车离开这个格格不入的清晨。

女人进门的声音吵醒了睡在沙发上的姜摇，她前几天晚上睡觉之前没忍住抽了一根烟，被苏遇从卧室赶到客厅。

姜摇迷迷瞪瞪地拿起手机看时间，嘴里嘟囔了一句“回来啦？”苏遇一边往浴室走，一边和她说着：“接着睡一会儿吧，现在还早。”

等苏遇洗漱完出来，姜摇站在灶台边上不知道在煮什么。

“你饿了？冰箱里有点心，有水果，可以先吃点。”

估计是因为开着油烟机，姜摇没有听见苏遇的话，还在自顾自地煮着什么。苏遇一晚上没睡，眼睛有点干涩，她从电视下方的柜子里拿出药箱，在里面翻找眼药水。

眼药水没有找到，她却在药箱夹层的下方发现黎等藏起来的避孕药。

最开始和男孩同居的那段时间，她每次买避孕套的时候，都会自己备一份避孕药，因为上一回买的药总是不翼而飞。后来她发现，黎等每次亲热都很自觉，她渐渐地也就没有买药的习惯，只是时不时检查避孕套的余量。

“你找什么呢？”姜摇突然在苏遇身后说话，把她吓一跳，手里的避孕药一下子甩到地上。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苏遇转头，看向正往她身边蹲下的姜摇，发现对方没穿鞋，连袜子也没穿，光脚贴在冰凉的瓷砖上。

苏遇连忙脱下自己的棉拖，踢到她脚边，说：“垫着点，也不嫌凉。”

“你咧？”姜摇也没穿苏遇的拖鞋，而是踩着上棉毛茸茸的图案，大咧咧地蹲着，将上半身窝进自己的腿间，捧着一碗不可名状的灰色糊糊，努力凑近分辨苏遇刚刚甩出来的药品名称。

“我穿着厚袜子，哪像你？”苏遇继续翻找眼药水，不动声色地将避孕药往回收，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避孕药？那男孩给你留了遗腹子？”姜摇说着，还嘬了一口碗里的不明物体。

“说的什么话？他还活着呢。我就是找个眼药水，你想到哪去了？”苏遇的视线随即被姜摇手里捧着的热气腾腾的糊糊吸引，“你吃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