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1页)
可眼下同悲却不及多想,双手合十又向那匣子恭敬拜了拜,而后双手托捧着放在最下面的那件褐色僧衣出来,走回歧阳子身边小心给人盖上,自己则先将那件袈裟小心收好后才折回歧阳子身旁。
昏迷中的人仙蹙眉启唇呢喃了两声,奈何声音太小听不清楚,见歧阳子左右动了动头,同悲只以为是那蒲团垫得太高令他躺着不太舒服,俯身凑过去一手揽住人头颈微微抬起,一手正欲撤去一只蒲团试试,突然间,一股无名之力忽得自人仙身子里涌出,一下子击向同悲胸口。
离得太近,饶是同悲反应再快也躲闪不及,更何况他揽着歧阳子头颈的右臂并未有松开之意,是而只能硬生生受下。
胸口如遭重击,疼的感觉倒是没有,只是有些气滞发闷,另有如被火灼之感迅速袭向四肢百骸,几乎烧得他失去神智。同悲一手小心揽着人放下,一手撑着地,剑眉紧蹙,双目因体内火灼之感而发酸,竟不禁流下莫名的泪来。眼中酸涩,浑身一股疲惫高热袭来,艰难抵抗片刻,终是撑不住松手直接昏在了歧阳子身上。
恍惚间,他似是如那次被魇物缠上了一般,身处一片朦胧浓雾之中。
抬手攥了攥拳,似有实感,可当他想要进一步掌控自己的身体时却又不能完全如愿,脑中似是糊涂似是清醒着,明明能够意识到此刻周身皆是虚幻,却无论如何不能自『梦中』摆脱。
很快浓雾散去一些,同悲动了动,就这么向着前方走,尽管此刻的他并不清楚前方将要面临什么。
耳边忽得闻听寺中撞钟之声,混沌的意识有几分清醒,同悲眨了眨眼环顾四周,却赫然发觉此刻竟是身处大慈光寺内,而眼前的路也十分熟悉,迈起步子直往前走,不多时来到一颗枯树前。
那是慈光寺内一颗枯死多年的老树,也是住持荣枯大师时常坐禅之处,而此刻出现在同悲眼前的,正是记忆中熟悉的面容,眉眼慈祥的老僧伸手轻抚面前年少小僧的肩膀,为其拂去肉眼看不见的尘埃,而后摇头轻叹出声。
小僧人面上无悲无喜,双手合十望向住持,言语恭敬道:「住持师父为何叹息?」
荣枯大师收回手道:「叹为师无法化解你命中大劫,叹你…命途多舛,实是可惜。」
小僧人闻言却未露出半分担忧之色,好似住持所言命途多舛的并非他一般,只是一字一句认真道:「住持师父曾教导弟子,因果报业乃人生之常,不必为之忧惧狂。弟子若命中必有一劫,当时前生种下的因,待得今世偿报,了却了因果,自然再无红尘纠葛。若当真不幸身陨,也是轮回缘定,弟子不惧。」
「你天生佛骨,只可惜……」荣枯大师话未说尽便住了口,种种反常之举皆被小僧人看在眼中,只不过他生来较旁人少些为人的情感,故而即便眼见住持师父面露难色,却并生半分执着询问之心。片刻后,老僧复又斟酌着开口道,「红尘因果,我等出家之人本不能擅自干预……只一句,徒儿你需牢记,你的劫在天之北,此生不渡,便难以参悟禅意。」
「住持师父…」
荣枯大师摇了摇头,打算了弟子的话,面上似是格外疲惫,他叮嘱道:「我所言所为皆为私心,不论如何已是违了禅心,自今日起我会闭关苦禅,你……去罢。」
小僧人微微蹙眉,躬身应道:「是,弟子先退下了。」
直到一老一少的身影被浓雾重新掩盖到不见,同悲才自过去的幻梦中恍然『醒』来,方才那一幕正是他少年时与住持荣枯大师相谈的情景,也是…他瞒住了觉等人随歧阳子走的原因。当年住持师父那句『天之北』似乎恰恰应了这些时日种种怪异事,尽管他并不能确定歧阳子一定就与他命中的劫有关,可却仍坚定同对方走了。
此刻此刻再看到过去景象,倒是令他有些把握了。
『…悲…同悲…同悲!』
浓雾之中再不见出现其他人或物,耳边却凭空出现一声声呼唤,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楚,那呼唤声也渐渐变得急切紧张起来,只是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惑人一般乱人心神。同悲立于原地,双手合十念起静心经咒来,只是这次佛法并未能令那声音消失,反而更加近了。
直到眼前浓雾尽数变为血色,与初次梦魇时惊艳的那一抹红不同,鼻间似是能嗅到浓重的血腥气,耳边的呼声这次由急迫变为了愤怒。冥冥之中令他觉得有些熟悉的嗓音最终放弃了呼唤,最后化作一声颇为悲痛的呐喊,听得同悲心中如被撞钟般重重一敲。
自出生起便不知疼痛为何物的僧人突然之间似是感同身受了一般,身子微微佝偻起,一只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衣裳,恨不能穿过血肉骨头狠狠抓住自己的心一般。
这一瞬,他与发出那声痛苦呐喊的主人感受到了同样的情感。
绝望丶悲痛,还有…滔天的恨意。
有血溅到他眼中,灼痛了他的眼,而此刻朦胧的视线中,一道持剑的红色身影背对着他立着不远处,那人脚下是尸山血海,手中长剑也沾满鲜血。那人半转过身,同悲依然无法看清那人的面貌,可这一次他却能看清对方的眼。
那是一双盛满了悲痛和恨的双眼,同悲只觉自己如同那人眼中猎物,脚下却如被钉死般动弹不得。许久后,那浑身浴血的执剑人才缓缓开口,满怀恨意道:『九山妖物……尽丶诛!』
「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