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1页)
看着眼前面无表情同自己对视的同悲,歧阳子控制不住回想起不久前祸兽最后反扑时的梦魇情景。
在那个陌生诡异的梦中,似抚摸情人般深情的『同悲』丶落泪抱起他亲吻的『同悲』与此时此刻眼前真实的人重合,也使得歧阳子攥住对方衣领的手有所松动。而就是那一刹那,同悲忽得抬起左臂,手掌横过遮住歧阳子双目,整个人也倾身上前,将人仰面按倒在地上。尽管歧阳子已是人仙,即便就这么倒下去也不会被地上碎石之类的磕到,同悲还是用右手在他脑后护了一下。
被推倒的整个过程,歧阳子就像是被定住身一样,没有半点抵抗。
并非他不想还手,而是……不能。除了最初那一刹那是怔愣未及反应,后面直到被放躺在地上他都是动弹不得。堂堂人仙,不知为何突然失去了对自己躯体的掌控,就如梦魇中的『自己』一样动弹不得。
同悲的手遮住了他的视线,掌心的温热令饱受妖咒摧残折磨的双目得到了片刻的舒缓轻松。
歧阳子开口,锲而不舍追问道:「你到底是谁?」
语气与方才的急切暴怒截然不同,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隐约还带着一丝犹疑与…茫然。
同悲抽回右手,他低头张口,将口中含着的舍利吐到掌心中,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竟俨然变了一个人,只是此刻被捂住双眼放躺在地上的歧阳子看不到。
良久,他启唇亲口道,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阿弥陀佛。贫僧同悲……裴施主。」
「裴……为什么你们丶你们都…呃啊!!」
陌生的情感叩动心房,在仍迷茫时被剧痛打断了一切的话语,慈悲佛光与这世上最恶毒的妖咒缠斗,历经百年时光,那恶咒早已在歧阳子身体里生根发芽,与他的魂魄紧紧纠缠在了一起,祓除妖咒无异于将他扒皮拆骨,那种刻入骨髓的痛令他浑身痉挛,全身紧绷,手背与额上青筋暴起。
与此同时,试图为歧阳子拔除妖咒的『同悲』也在经历着同等的反噬。
那是千万妖族身死魂消前对仇人的憎恶所化,以它们永生永世消弭为代价种下的『孽』,如何甘被僧人驱散殆尽。积压在歧阳子体内的妖邪之气凝聚在一起,几乎化作实质不断袭向僧人。
冤孽所化之物撕扯着『同悲』的血肉,却始终没能动摇僧人眼中慈悲怜悯,他盖在歧阳子眼上的左手一转,食中二指虚虚轻点对方眉心处,指尖佛光耀眼非凡。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缘生缘灭,皆是虚妄…善哉丶善哉。」
随着他话音一落,缠在『同悲』身上的妖邪之物尽数被笼在柔和的佛光之内,黑气褪散,露出它们本来的魂相来。一眼看去,尽是些妖兽的虚形,只是这些魂魄都是过去被歧阳子夺了妖丹的妖物残魂,而真正能威胁到歧阳子的那妖咒早在『同悲』身上佛光乍显之时躲回了歧阳子身体里。
百年妖咒要已与歧阳子的魂魄融为一体,僧人轻叹一口气,也知拔除妖咒绝非一朝一夕可成,加之意识渐渐虚弱散去,『他』也要消散了,便只能双手合十,口中反覆默诵往生咒,送那些已被驱去执念的魂魄重入轮回。
「呵…多此一举…」
歧阳子面色惨白,他脱力躺在地上,微微偏过头看坐在身侧的僧人,却仍不忘出言嘲讽一句。他与妖咒纠缠百年都丝毫不惧,更加不会在乎其他亡于他手中的妖物是否会憎恶纠缠自己,自然并不打算领眼前『同悲』的情。
也不知是否是意识将要消散,『同悲』转过身来看他,那张从来慈悲的脸上竟有了令人读不懂的复杂情愫。
片刻,僧人伸出手,二指轻点了点歧阳子心口,他叹了口气才幽幽道:「以身养魂丶逆天而为……裴施主前尘既已尽忘,缘何还要如此执着?」
歧阳子此刻是真的累极了,他闭上眼偏过头去,气息微弱却冷冷道:「我自乐意……干君屁事?!」
『同悲』垂眸沉默,良久才轻喃出声。
「…缘自在我…冤孽。」
一直攥在掌心中的舍利珠便落在歧阳子胸前,又顺着滚落到了地上,而僧人此刻双眼一闭,似是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一般,整个人一歪,直接就躺倒在了歧阳子身上。
竟是双双昏迷了过去,任那颗世人眼中珍贵无比的舍利珠滚到一人脚边。
来者从头到脚一身黑,头上也照着黑纱帽,只在黑纱被微风吹扬起来时,才露出纱帽下惨白不似活人的肤色。
俯身自地上捡起那颗完好的舍利珠,黑衣人轻笑了一声,走向昏倒在地的二人。他半蹲下来,毫不留恋将舍利放在了地上,却没有立刻离开,黑纱掩盖之下的青白幽瞳在对上歧阳子的脸时闪过一丝寒光。
宽袖下伸出一只白骨手掌,堪堪悬在歧阳子头顶,而骨掌中黑气凝聚。
此时此刻无疑是杀掉歧阳子最好的时机,可偏偏便在他下手前,一道凌厉银光破空而来,黑衣人果断抽身推开数尺之外,可饶是这样,他身上多处仍被剑上仙气灼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