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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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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云霖已经带陈煜藏进掖幽庭里两个月了。

不知道算不算运气好——见过他俩的人都死光了,现在在掖幽庭里的这些,反而是平时近不得他们身的下等奴仆,因而这偌大的掖幽庭里居然无人识得他们姐弟俩,得以让他们苟活了下来。

这些日子被发配来的苦役太多,也没人登记造册,人命更是如草芥一般。不好好干活,就要被抽鞭子丶打板子,若因此伤口溃烂,熬不下去了,那很快便会被抬走,丢出宫去等死。

盛云霖日日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以掩盖自己的容貌。她人不娇气,干活还算积极,平时也几乎不与旁的人说话,是以还没有挨过罚。

她给自己和陈煜分别化名为云枝和四喜,说自己原本是太后宫里的杂扫宫女,陈煜是她进宫后认的干弟弟,刚被分到太后宫里,什么也不会,但可以随她一起做活儿。掖幽庭的嬷嬷也无暇顾及他们俩,便随盛云霖去了。

掖幽庭的屋子都是一排排通铺,每排十二个人。男女自然是要分开睡的,而陈煜自然不愿,他怕到不行,更怕的是和盛云霖分开。可连干了一个月的苦役之后,他连思考这些的力气都没有了,每天一回到屋里就直直倒了下去。

盛云霖也瘦脱了型。

陈煜问过她很多次:「阿姊,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陈煜真的很依赖她。只要盛云霖说什么,他都去做,虽然根本熬不住,却最多只是低声抽泣。他们躲在寿康宫里的地窖里十天,盛云霖不说可以出去,他就硬熬着;到了掖幽庭,盛云霖让他必须好好干活,他就拼了命去做那些曾经完全没做过的事情,哪怕再笨手笨脚。

这一次,盛云霖说:「忍着,活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幼小的陈煜紧咬下唇:「我……阿姊……我觉得我要不行了……我每天起床,睁开眼睛就是干活,一直干到闭上眼睛……」

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盛云霖自己都熬不住,别说才九岁的陈煜了。

盛云霖咬牙道:「乖,再忍几天,阿姊一定会想办法。」

可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没有自尽的勇气,却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难道要一直这样在掖幽庭里苟活下去吗?每一天都是重复的劳作,毫无盼头可言,她和陈煜恐怕早晚会被逼疯。

过了些日子,新帝似乎终于想起要整顿乱七八糟的宫闱,这才有管事太监来到掖幽庭,将这里规整了一番。

掖幽庭的奴仆们分了好几组,每组有不同的太监丶嬷嬷们管着,分做不同的事情。盛云霖机敏,拿着自己身上最后一件玉饰——她出嫁时戴着的玉镯——去贿赂了分组的太监,终于把自己和陈煜分到了洗衣服的那一组。

宫中的浣衣局,是给贵人们洗衣服,而掖幽庭的浣衣组,却是给大宫女丶大太监们洗衣服的。但比起挑粪水丶洗粪桶丶擦地砖那些,洗衣服已经算是最「舒服」的活儿了。

但直到来了这里,她才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是贿赂了管事太监而被分过来的。

盛云霖送出去的镯子固然看上去价值不菲,但她毕竟和管事太监没有私交,而其馀这些,却是早已抱团的抱团丶分化的分化了。原先混乱无序的掖幽庭,居然因此而变得地位分明了起来。

分了组后,同组的人便搬进了同一间屋子。而盛云霖这间屋子,地位最高的,是一个叫秋水的女人。

秋水十七八岁,是这群人中最会打扮的。也不知道住在掖幽庭这种地方,她是如何搞来脂粉的,但即便脂粉劣质,她也整日起早贪黑,涂脂描眉。但她最厉害的是那对眼睛,眸如秋水,妩媚含情,能腻到人骨子里。

管浣衣组的太监王进很吃她这一套。每当秋水朝王进回首抛媚眼,王进整个人都要酥了。

盛云霖是从不管这些的。巴结王进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更何况,「不和陌生人多接触」是她自保的信条——绝对不能相信任何人,绝对不能向别人透露自己的身份,甚至不能和他人多说话,因为多说多错,她永远也不知道别人能从她的话语中获得什么信息。

待到有一日,她从秋水的铜镜中瞥到了自己的脸,这才蓦然发现,她的表情丶神态,都和过去完全不同了。

她曾经是很爱笑的,虽然骄纵了些,但脾气挺好,总是能和上书房里的世家子弟们笑笑闹闹丶打成一片。然而直到这时她才发觉,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了。

偶有闲暇,她就和陈煜待在一块儿,找些食材来给陈煜做顿还凑合的饭。她本是不会做饭的——无论是曾经作为王府的郡主,还是后来的长忆公主,她都没有下厨的必要——是以她失败了很多次,也不敢向他人请教经验。

陈煜不挑,只会说好吃。哪怕盛云霖尝了尝,觉得难吃极了。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还真的慢慢做得好吃了起来,哪怕只是最简单的食材,加一点儿盐巴,她也能做得清爽可口。

这件事情反而让她恐慌了起来——她好像真的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了,适应自己成为一个最下等的奴役,可一旦想到自己要在这里这样过一辈子,她就感到了巨大的恐惧。

不,不是这样的!她拼了命也要和陈煜一起逃出来,不是为了在掖幽庭苟且偷生的!

那天夜里,盛云霖溜出了掖幽庭。

她对宫里的地形极为熟悉,能很轻松地避开人多的大路。而她的目的地,是早已被荒废的上书房。

掖幽庭里人多嘴杂,她听别人提起过,陈焱无妻无子,登基以来也没有选秀的打算,甚是古怪。因他弑兄篡位,且性格阴晴不定,是以朝中为之忌惮,也没人敢提选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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