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1页)
司徒钊见地上四处散落的碎瓷片,恍然明白了什么,无奈笑侃:「动怒归动怒,皇上也须得顾及自己身子,何必为了不值当的人动手,闹这么大动静出来,到头来还把自己给伤着了。」
「相父教训得是,」裴珩忍痛用帕子捂着肩头的伤,旋即迸出一声无奈的坏笑:「这不,没忍住。」
「没忍住」这三个字他念得含糊又刻意,里头的深意,此时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司徒钊还未察觉出什么不对劲,舒坦地坐了下来,问:「那审了这么久,谢瑾可交代了什么?」
裴珩脱口而出:「没有。」
「什么都没有?」司徒钊有些意外,挑眉问:「那昨夜皇上无缘无故,为何会与他一同去芸街?」
裴珩回神,漫不经心地一嗤:「玩呗,朕带他去见见世面。」
「难道不是谢瑾撺掇皇上去的?」
裴珩鄙夷笑道:「谢瑾古板无趣,何曾去过那种地方?相父是不知,对付像他这种自诩洁白无暇的君子,就是要丢进染缸里腌着泡着,彻底弄脏了才好玩。只是谁能想到,那楼里还埋伏了刺客?」
「看来皇上如今对付谢瑾,已是得心应手了。」
司徒钊眯眼奸笑,又遗憾地叹了口长气:「这么说,挽春楼行刺确实不是谢瑾的手笔,那么又是谁如此胆大弑君?」
裴珩说:「也不一定非得是谁。」
司徒钊当他只是玩笑:「皇上此言何意?」
裴珩将浸满了血的帕子随意扔掷到盆中,又换了一块新的止血,稀松平常地说:「这些年我们的军队连年吃败仗,甚至有传言雍兵听了北朔的马蹄声便腿软要跪,权贵们又成日窝在江南挥霍荒淫,醉生梦死。天下民心怨怼,早就对朝廷不满,有人想杀死朕这个窝囊皇帝,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司徒钊微诧望着裴珩,心想他从前决计是讲不出这番话的,不禁一阵起疑,脸上的玩味也渐渐凝固:「说起来,皇上从前去逛过芸街么?臣怎么忘了,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裴珩动作一顿,缓缓抬起眼皮直接对上司徒钊老辣猜忌的视线。
他眼角蓦的一沉,里头有戾气溢了出来,声线陡然间也变得冷冽又逼仄:「相父的确是忘了,朕十三岁时被谢茹卖进了窑子,给人当过撅屁股的小倌,还捅死过人。」
司徒钊顿时觉得眼前的裴珩有些陌生,浑身透着不容冒犯的天子之威,不再似从前那个容易摆布的无知少年。
他一个激灵,才想起自己这是触及了裴珩的敏感痛处,不觉便跪了下来:「臣失言冒犯……还请皇上恕罪!」
「相父这是作什么,快快请起!朕同您玩笑呢——」
裴珩神色一变,又已恢复至平日那般待他亲和恭敬的模样。
仿佛刚才那个裴珩的出现,只是司徒钊产生的一阵幻觉。
第24章桃花
延始元年,仲春。
从金佛泣血案入手,刑部以雷霆之势重掀谢云旧案。一月不到的时间,就将近百名曾参与到鼓川之战和有构陷谢云之嫌的官员一一抓来审讯,连致仕告老十多年的官员都被「请」回了建康。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血雨腥风,风声鹤唳;城中不少百姓却每日聚在茶楼,为此津津称道。
「丞相,大事不好,陈平和姜岩之两位大人昨夜也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耿磐也不知一下子从哪弄来这么多线索证据,埋好了坑等着人跳,串供丶不供或伪供者皆无处可遁……二位大人原也是刑部的要员,可还是没抗住他的手段。」
司徒钊听言气愤搁笔,又强行沉下一口气,咬牙切齿道:「都慌什么!?当年谢云的罪是在上京判的,北党折的人更多!康怀寿为了哄他徒弟高兴,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他自己都舍得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本相有什么可急的?」
一旁官员低声担忧:「话是如此,只是照刑部这样的审法,很快便能结案了,迟早要——」
谢云被逼自刎那年,司徒钊初入仕途资历尚浅,上京朝廷还没他说话的份。
可之后他在南雍飞黄腾达,亦没少利用谢云的案子大作文章。
他大肆编造抹黑谢云身后之名,为他钉上了「千古罪一等」的恶名,焚毁其衣冠冢,虐待流放其族人,而后在朝中诬告连坐一片,藉此诛锄异己。谢云之冤,的的确确是在他手中登峰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