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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其实我妈本来是打算逼我爸带着后妈和他的宝贝儿子给我低头认错的,还没想走到财产分割这一步上,但发现我的应激症状之后,她的策略就变成了尽可能多地争取物质保障。”庄明玘说,“所谓的家族团结、血缘亲情对我来说都靠不住。她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注定得不到爱,那就富有地活下去,就算是被人群流放孤岛,也要在孤岛上称王’。”
nbsp;nbsp;nbsp;nbsp;“钱买不到爱,但能买到爱以外的所有东西,能免除大部分痛苦”,这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不是什么人都有这种果断决定分割财产、断绝孩子与生父关系的魄力。因为在鼓吹家族亲缘之风盛行的时代与地域,在家庭关系上“和稀泥”是一种传统美德,亲缘可以凌驾于道德和法律之上,而“谈钱伤感情”则是最大的不道德。庄明玘的母亲选择一刀两断,就必然要承受大量来自道德高地上的唾沫星子。
nbsp;nbsp;nbsp;nbsp;“幸亏你随了你妈,”沈政宁心有余悸地唏嘘,“我就说你爸那个品格,怎么可能基因突变生出你这样的小孩。”
nbsp;nbsp;nbsp;nbsp;“……重点偏得太远了吧,”庄明玘哭笑不得,“我是想说我过得没有那么惨,虽然是有些小问题,但生活质量起码比大多数人强,不用太担心我。”
nbsp;nbsp;nbsp;nbsp;他已经不担心了。
nbsp;nbsp;nbsp;nbsp;沈政宁一开始觉得庄明玘是个阴晴不定、一碰就扎手、社会化程度约等于无的海胆猫;然而今天他终于意识到庄明玘哪怕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摧折,仍然长成了一个正直而勇敢的人,骨子里自有他的坚持和骄傲——他也许冰凉剔透、带着陈旧的伤痕,但绝不脆弱。
nbsp;nbsp;nbsp;nbsp;“嗯,只是一些毛茸茸的小问题。”沈政宁眯着眼打了个呵欠,随意地说,“那么先来解决一个认知问题。”
nbsp;nbsp;nbsp;nbsp;庄明玘疑道:“什么?”
nbsp;nbsp;nbsp;nbsp;“小猫吐毛时,在乎它的人不会嫌弃它弄脏了地板。”沈政宁可能是真的困了,语调也是懒懒散散的,“你的人生很长,以后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不要为了那些眼里只有地板的人委屈自己……等一下,这话在病床上说好奇怪啊,怎么感觉我唔唔——!”
nbsp;nbsp;nbsp;nbsp;庄明玘甚至没来得及动容,一把扯起被子捂住他的嘴:“不许乱说话,太不吉利了!”
nbsp;nbsp;nbsp;nbsp;本来没事的沈政宁险些被他打包送走,疯狂眨眼示意投降。
nbsp;nbsp;nbsp;nbsp;“呼……你是不是就只会这一招,小小年纪还挺迷信。”他顶着庄明玘的阴暗凝视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这样吧,反正养伤期间闲着也是闲着,我们来做一个‘说出来就好多了’打卡计划,简称‘吐毛球大作战’——”
nbsp;nbsp;nbsp;nbsp;庄明玘:“……”
nbsp;nbsp;nbsp;nbsp;怎么概括出来的?谁答应你了?有些人贼心不死演都不演了,甚至直接舞到他脸上来了!
nbsp;nbsp;nbsp;nbsp;“每天说一件让你觉得‘消化不了’的事,什么都可以,”沈政宁抖抖被子,让它重新变得蓬松起来,舒服地给自己盖好,“我会好好听着的。”
nbsp;nbsp;nbsp;nbsp;虽说通情达理的饲主不会因吐毛而迁怒猫咪,但“只要肯吐毛吐我手上也行”,溺爱到这种程度的也是少见,这么下去以后遇到再多的人又有什么用,和他相比,跟了后来的谁不都是在委屈自己吗?
nbsp;nbsp;nbsp;nbsp;温暖明亮的顶光洒在他乌黑的头发和低垂眼睫上,连片时静默也显得如此温柔,庄明玘轻声答应道:“好。”
nbsp;nbsp;nbsp;nbsp;吐毛球大作战第一天。
nbsp;nbsp;nbsp;nbsp;庄明玘:“很难释怀的事啊……我以前很讨厌我的名字,这个算吗?‘明玘’是我爸起的,专门找了个生僻字,据说是寄予厚望,但因为这个名字,我在他眼里就不是人了,只是一块他横看竖看怎么看怎么不满意的破石头。他教育我时最喜欢用的一句话是‘玉不琢不成器’,但按照他那个琢法,感觉最后可能只剩骨头渣子……”
nbsp;nbsp;nbsp;nbsp;“你爸是不是有玉玉症,说真的,带他去看看吧。”沈政宁以头痛的姿势捂着半张脸,“我记得你说你弟弟叫庄天珩,他没有被你爸雕琢过吗?”
nbsp;nbsp;nbsp;nbsp;“他是违反政策生下来的二胎,按照后妈的说法,‘天珩’这个名字是指上天赐给庄家的宝物。”庄明玘嘴角微微下撇,嘴上还算客气,表情却一目了然,“我和庄天珩相处的时间不太多,关系也很虚假,不过他很会顺着老庄总的心意做事,而且还有他妈妈在旁边吹风。虽然真的很像清宫剧,不过我觉得我爸还挺吃他们母子那一套的。”
nbsp;nbsp;nbsp;nbsp;“比如上回我爸生病,庄天珩明明非常不希望我出现,以免我爸忽然良心发现打算分我点什么,但他也知道这种手术不至于走到那一步,所以特意挑我爸能听见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让我如果还有良心的话就回去看看。”
nbsp;nbsp;nbsp;nbsp;庄明玘悠悠地叹道:“他现在身体不如从前了,这次手术不算什么,等他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的那一天,才是真正的图穷匕见。”
nbsp;nbsp;nbsp;nbsp;沈政宁:“你觉得他可怜吗?”
nbsp;nbsp;nbsp;nbsp;“还好吧,轮不到我可怜他,他毕竟舒舒服服地享受了几十年呢。人家母子俩忍辱负重围着这个老封建打转,毅力可嘉,也该到收获的季节了。”庄明玘迟疑了一下,“我只是有时候会想,如果我不是他的儿子,没有经历过集中营,生活在正常的家庭里是什么感觉。”
nbsp;nbsp;nbsp;nbsp;沈政宁捕捉到关键词,眼前一亮,跃跃欲试:“要不要……”
nbsp;nbsp;nbsp;nbsp;庄明玘一瞥他那微妙的笑意就知道这人又在酝酿坏水,斩钉截铁地道:“不要!”
nbsp;nbsp;nbsp;nbsp;吐毛球大作战第二天。
nbsp;nbsp;nbsp;nbsp;“袁航那边还没有新消息吗?”庄明玘推着沈政宁去医院自带的温室花园散心,“今天说什么呢……还是说叶桐生吧,关于他的事,其实我了解得并不多,有些甚至是在他去世后才知道的。”
nbsp;nbsp;nbsp;nbsp;“他说经历过风吹雨打的人并不注定要迎来悲惨结局,他活得比谁都努力,比谁都珍惜自己的生活,为什么偏偏得到了最差的结局。”
nbsp;nbsp;nbsp;nbsp;“那么好的人也不能幸免,”他望向玻璃顶棚下早开的玉兰花,怅然地自语,“这么一想确实很幻灭,我又能幸存到什么时候呢?”
nbsp;nbsp;nbsp;nbsp;“人生就是不知道公交车和意外哪个先来,我们都会迎来结局,只是或早或晚的区别。”
nbsp;nbsp;nbsp;nbsp;“你说过的,他不需要别人为他流眼泪,不论是被他保护的人,还是他的曾经的战友。”沈政宁也抬头看向那棵繁茂的花树,“那句话是他给你留下了暗号,所以你得用一生去证明,迎着过去和未来的风雨,与自己不断周旋战斗,直到走向那个结局。”
nbsp;nbsp;nbsp;nbsp;吐毛球大作战第三天。
nbsp;nbsp;nbsp;nbsp;“感觉烦恼都倾诉得差不多了,”庄明玘认认真真地思索,“要说实在难以接受的,一碰就应激这个算吧,但也没什么解决办法,说不定哪天忽然失忆了就好了?但失忆了好像更麻烦啊,一定要二选一吗?我不想忘了你……和sver,算了,还是继续应激好了。”
nbsp;nbsp;nbsp;nbsp;沈政宁:“先森,你刚刚那个停顿很可疑哦?”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吐毛球大作战第不知道多少天。
nbsp;nbsp;nbsp;nbsp;伤势痊愈、顺利拆线的沈政宁快乐地收拾东西准备出院,而在病房一角,庄明玘已然凝固成了一尊《思想者》。
nbsp;nbsp;nbsp;nbsp;“哈哈,想不出来了吗?”沈政宁刚想说想不出来就别挤牙膏了,话还没出口,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他一看是袁航的电话,随手上划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