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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只此青绿色三远定乾坤(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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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碧苔姑姑、飞絮姑姑……”希孟飞奔过去,开心中有些不解。

知命前些天收到碧苔姑姑的信,说他们一行人会回乡祭祖。知命这些天一直忍着没告诉希孟,一来是要给他个惊喜,二来也是不希望他这几天因为此事分心。

“希孟,你长大了,有些事得让你知道。十年前,你父母蒙冤入狱致咱们骨肉分离,小姨力薄,后面虽寻到了你,却也让你饱受了是非。我一直觉得愧对你父母。”

“小姨,别这样说,当年你过得艰难,我知道的。你本来与宇宁师傅老死不相往来,为了寻我,你又豁出面子去求他,我也知道……”

“好孩子,过去的事不说了。这么多年过去,小姨原本守在深山不问世事,不知人间几何?宇宁师傅将你父母翻案昭雪的事告诉了我,虽说物是人非,但总归是等到云开月明,我们回来就是要将父母牌位迁回来安葬,虽说二人尸骨可能只剩一抔黄土,但那官府的文书昭告天下是为证谏,宇宁师傅想了办法找人重新誊录的一份,届时在坟前烧给你父母,也足以告慰二人魂灵。”

“我和碧苔、飞絮商量了一下,就将草庐里的希孟父母牌位迁了出来,当初他们草草下葬,连个像样的坟茔都没有,这次我带了牌位回来就是想带你一起到老家,将你父母再重新风风光光的安葬进祖坟。”

希孟两行清泪滚滚而下,重重跪在地上磕头,小姨和一旁的碧苔、飞絮也赶忙将孩子扶了起来。一家人又哭又笑,感慨万千。

“还有一事,知命来信说你受陛下重任,来庐山作画,我和你二位姑姑没有别的本事,花了点时间给你织了两匹蚕丝绢试笔,你用这桑蚕丝来做画布,方才不辜负你的辛苦和天份。”

一旁的碧苔去车里取出那两匹蚕丝绢递了过来,希孟摸着那柔软光洁的画布,眼泪又止不住下来。一般画家不敢用、也用不起这么贵重的材料,原料尚可,贵的是技巧和纺织手艺。就连宫里最好的纺织娘在保证完全不出错的前提下,一匹上好的宫绢也需要5人连续不停地纺织月余方得一匹。这两匹也不知小姨、飞絮和碧苔几人花了多久才完成,她们精心纺织出来,鼓励他去实现梦想。

“关于你父母当年的事,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不希望你终生都困在回忆里。希孟,你还只有18岁,人生的路还长,你父母泉下有知,必不愿见你趑趄不前、沉溺往事。”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在文书库的时候,曾拜托?帮我打听过当年的事。官家当年听信奸佞小人谗言,连累我父母丢了性命,我们一家家破人亡。”

“那你可还恨官家?”

“谈不上原谅,当年陛下也是受人蒙蔽,但陛下心胸开阔,肯为我王家正名,承认自己过去的错误,我已经别无所求了,都过去了。小姨,你放心,我真的已经放下了。只是,我现在为陛下写下江山如画,而他却让你蹉跎了一生似水年华,小姨,你可会怪我?”

“怎么会?人生在世,虚浮不定。人啊!得往前看,不能往后看。”

“对!”希孟难得亲昵天真的抱了抱小姨胳膊。“况且我不是孤身一人,我不但有视我如己出的小姨,还有两位姑姑,还有宇宁师傅,知命姐姐,这么多人爱护我,帮助我,我为什么还要纠结于过去,和自己作对呢?”

10年前他还是满怀梦想的寒门子弟,后家族受困,他流于民间,被收进慈幼局每天都要被大孩子欺凌,睡觉都没有被子的他只能躲在墙角瑟瑟发抖期待天明;当过乞儿追着人要东西吃,被人厌恶和嫌弃,一个干饼子扔过来的同时可能还会伴随一口浓痰;少时被慈幼局嫌弃年纪大赶了出来又给酒肆当酒童,要不到酒钱的他日日守在门口不肯离去,直到买家骂声里扔过酒钱;天份极高的他遇上生命中第一个贵人资助他考入画学,被冠以“神童”的头衔;刚刚有起色的人生又因为不通世故被罚成文书库新人成了每日不得闲的陀螺;被打过,被骂过,被赞誉,被诋毁,但他像一棵柔软坚韧的小草,不管被踩踏多少次,只要有阳光和雨露的关照,第二天他拍拍身上的伤痕和灰尘,仍然能昂起头。他就像那旷野里的马齿苋,柔软里带着自己骄傲的刺,就像石头缝里的花朵,在不被期待中长成自己的模样。

10年后他被天子钦点过长江、登庐山、跨垂虹桥、执丹青笔墨、绘大宋江山。谁也不知道他走到今天用了多少努力;寒门弟子一别故园,再见已不见旧模样。谁也更料想不到的是,这个18岁的少年会惊艳中国五千年绘画史。再也找不到比他更难得、可贵的天才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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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眼睛可分辨约2000万种色彩,约200种色调,500级亮度和20级饱和度,相当于总共1。32亿个光接受器,帮我们分辨最细微的差异。“你无法为所有已知颜色找出一个准确的通用定义,就像你无法描绘梦中的坐标。”

蒋勋先生在描述追光画家莫奈时的感悟:那夹在丝丝垂柳之间的明黄色块,那浮动在阴绿水波上的一片一片的金黄,是一刹那就会消逝的光,是瞬间的神迹,是阳光突然破云而出,是夕阳余晖刹那的反照,我们常常被这样的光惊动,在迂回的山路上,在黄昏的海边,被惊动了。暮然回首,在放弃沮丧的边缘,那光瞬间出现,还来不及惊叫,顷刻就不见了。在蒋勋看来,光的色彩变幻是稍纵即逝的一瞬,也是时间,是生命本身。

日落余晖,霞光浸染的氛围基调中,一株毛茸茸的蒲公英正被吹拂。知命看那远山青绿逐渐被蜜桃粉色天空晕染成另一种接近温暖的柔和颜色,既温暖又治愈。知命暖洋洋的躺倒在厚实干燥的草坪,看天空中一片片云飘过,暂停一下允许自己调整自己的身份,享受独处的安静时光。旁边草也被压塌,一个热乎乎的身体,药草香在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这么快官家就让你来接我们了?”知命闭着眼睛,懒洋洋的开口问道。

“嗯。”

“哪天启程?”

“不急,看夫子们的进度。陛下只是不放心你们的护卫。怕他们没个轻重,我就自请过来了。顺便看看你。”

“顺便?”

“好吧!特意来看你的。”

“这还差不多。”

“知命,跟我走吧!”

“别说话,就这样就很好。”

风在摇它的叶子,草在结它的种子,我们不说话,就很美好!

“你看,这千里江山、万里神秀,多美啊!多希望它能够一直这样美下去。”知命慢慢睁开眼睛,似乎没有焦距的看着头顶那片云。

政局动荡,变法变了味,大家都忙着争权夺利,营私舞弊,贪婪暴戾,变法的富国强兵目的已经被遗忘,北宋政权已经在热热闹闹得政党纠纷中唱起了挽歌。

“没有人,再美的风景也无趣。”

“希孟还没有画完,我得陪他继续再走一段路。”

“那这小子画完了画,你就跟我走吧!”

“才不要。”

“为什么?你又拒绝我。咱俩可是拜过堂的。”

“那又怎样?”知命翻了身,侧过来戏谑的看着王宗尧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你怎么连生气都这么好看?”

王宗尧顿时变脸,嘴角微扬,忘了下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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