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上(第2页)
若他早知,早知师妹那日输了小试,受了肩伤呢?
连廊又夜雨,他一遍遍回想师妹受伤时的模样。
那些在他身上自己从不会多看一眼的伤痕,于师妹身上,连想象都那样刺目。
鲜血喷涌,皮肉绽开,额角冷汗,压抑呼痛,最后停留在想象她从他门前转身离去那一刻的眼神。
那会是什么样的?
弥救显得苍白,愧为师兄,他能做到的越来越少,再想靠近,似乎只能让他的拙劣更明晰。
即便如此,亲耳听见师妹说与他待在一处不自在时,眼前的夕阳余晕一瞬间令他有些恍然。
这一瞬漫长抵过千万年,又从千万年凝成一瞬。
沈执琅远远站着,少女双刀交叠佩在一侧,手中端着冰元子,浅白束袖练功服被夕阳镀了金边。
她的侧脸还是那样熟悉,仿若昨日还小小一团趴在他背上,因他替她教训了出言不逊之人,悄声附在他耳边:
‘我就知道师兄对我最好啦。’
柔软的语句,暖暖的吐息,在他毫不设防的心脏深深扎根,日积月累,枝繁叶茂,已成他渴求的养料。
而后她每一次并非本意的惩戒,都是轻而易举,连根带泥。
不会再错过下次,沈执琅在心底默念,至少师妹需要他的时候,他会在。
倘若她不再需要了呢?
骤闻师妹在擂台比试时,他是错愕的,原来随着成长,她的喜好也不知不觉中生了变。
缺席的日子里,他猜测着送出的礼物,那些一意孤行的忖度,存儿是不是苦恼着收下,又束之高阁。
赶去的路上,他的思绪回溯至年少时,他入临源宗剑阁后比的第一场擂台赛。
师妹挤在台下离他最近的地方,小脸一片盎然,不顾周遭都是比她身强力壮的修士,兴致高昂地蹦跳着给他助威。
旁人嗤笑说他年岁轻,不足为惧,她时而横眉冷竖,时而跳脚争论:‘你懂什么!’
沈执琅在台上听得一清二楚,对手也败得一塌糊涂。
他自觉不是个常常冲动行事的人,但那日,还是金丹境的他站在台上,隔着人声鼎沸,望着那张因他一举夺魁而神采熠熠的笑颜,看她振奋喝彩,得意地冲旁人挑眉,忽然觉得擂台赛的场次设置有些少,再比十场也不是不可以。
而后下了台,二人约定,以后每一个师妹喜欢的奖品,他都会站上擂台,赢给她。
连这件事,也不愿许给他做了么?
记忆中那张面容与眼前面色苍白、乌发衣裙尽湿的少女重叠。
沈执琅的思绪顿时回转,骨钉从她脚腕骨旁抽出,他垂眼,克制着芥子袋内狂郁躁动的望断剑,和自己那颗想拔剑的心。
*
簪花节后,逢魔火现于西南,引发仙门轩然大波。
沈执琅临行前来到师尊的小阁。
小院绿窗阴影下,对着窗外的紫藤架,师尊阖上眼,轻声说:“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了。”
燕广云对自己的大弟子道:“及至你此次查探回来,我会尽力让存儿安然离开,其余的,终究要轮到她自己走了。”
沈执琅回他:“好,弟子会陪着她。”
不出意外的答复。
他这个弟子自小随他学剑,很早便因缘觉醒悟道。望断剑是他从沈家承袭而来,所走剑道却与家训背道而驰。
沈执琅的剑道为‘守’。
望断剑是凶戾之剑,性喜征伐,与身负剑骨者一合,恰如为虎傅翼,易生漂橹暴行。
到了他手中,灭杀之气依旧对准外敌,横行的暴虐却被硬生生压下,成了敛时无声、落斩恣睢的舍光剑意。
燕广云深知,他的道看似坦荡,实则他想守的,自始至终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