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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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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要到重庆了,”婉萍挽着马太太的胳膊站在船尾,她抬头看着两边接近笔直的陡峭崖壁说:“从前只在书本上看到‘山城’重庆的说法,今天到这里才确认果然名不虚传,南京的紫金山一比都要没了威风。”

“我老家也有这样高高的山,山上是望不到头的松柏。林子里有傻狍子,有山鸡,山里的溪流到秋天就挤满了肥鱼,拿瓢一舀就能捞起来。”马太太与婉萍说着话,但眼睛却紧盯在甲板上跑来跑去的两个孩子,瞧见他们靠近栏杆便连忙上前把人拦回去。

“你们那边是不是会下很大很大的雪啊?”婉萍问马太太。

“当然了!雪下起来,一晚上的功夫整片山都成了白色的,积雪能堆到膝盖。”马太太提起老家总是兴致很高,她用手比划着说:“老话说瑞雪兆丰年,因为大雪会把田里的虫卵都冻死,第二年就有好收成。这时候大人高兴,小孩也高兴。我记得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跟村子里的孩子门打雪仗,别看我是个姑娘,但一点也不怕那些小子们。我跑得快,打得准,我丈夫总说我要是个男的肯定能做最好的投弹手,他要把我招到他们队伍里去。”

“我若是男的,姜培生肯定可嫌弃我了,他要指着我的鼻子说‘阿爸是老天真,侬阿小天真啊?’”婉萍说着,不禁捂着嘴笑起来。

“你丈夫不是陕西人吗?怎么说南京话?”马太太问。

“他这个人有意思得很,有时候会故意用南京话来埋怨人,可偏他南京话学得又不好,所以一说起来就特别阴阳怪气。”婉萍想起姜培生说话的样子就忍不住笑,抱着马太太的胳膊摇了摇:“等培生来重庆了,我们一起吃饭去。”

“好啊,那就约好了。要是我丈夫回来,我们也请你吃饭,到时候咱们两家人认识认识。”马太太的话刚说完,小渡轮猛地停下,婉萍脚下一崴差点摔倒。马太太扶了一把婉萍,然后连忙上前把两个孩子都护在身前,接着船舱里有人跑出来,高声质问:“出了什么事情?”

“该不是船撞在礁石上了吧!”有人嚷嚷了一声,船上其他人立刻沸腾,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船长的声音没传来,倒是各种猜测一下子有了几十上百种,正在大家都心慌时又有人向热锅里泼了一勺冷水。

婉萍分不清楚到底是谁喊的,她只能听出来是个男人的声音:“船歪了!船歪了!”

船上有胆子小的发出刺耳的尖叫,婉萍也注意到他们的小渡轮的确开始缓慢地向左侧倾斜。马太太一左一右抱起两个孩子,迅速往甲板右边跑。婉萍没有跟着她过去,而是逆着人群跑进了船舱,果然她父亲正抱着怀里的大宝贝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夏青和如怀则一脸无奈而焦急地立在旁边。

“我们也赶紧出去吧!这船说不好是触礁漏水了。”婉萍急切地说。

“我会游泳?你会游泳?还是你姨母和如怀会游泳?真要是这船出事,咱们家四个一个都活不了!”陈彦达显出异乎常人的镇静:“现在人这样乱,我背着东西出去。摔一下碰一下,把仪器弄坏就可惜了了!”

“总不好就这样坐着吧!”婉萍说。

“错了,”陈彦达摇摇头:“现在情况咱们也就只能坐着。怎么办?你说了也不算,那些人说了也不算,就听船长的吧!”

陈彦达的话说完就见船长从前面的操控室跑出来,他一边往外跑一边拿着喇叭大声喊:“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其他的行李统统从船上扔下去!”

婉萍、夏青和如怀一瞬间都盯上陈彦达怀里的笨重仪器,他一把护在胸前,像老母鸡护着崽子一样梗着脖子大声说:“就算把南京的家当都扔进江里,这仪器也不能扔!”

陈家人正在僵持时,原本在甲板上的乘客陆续返回了船舱里。渡轮在肉眼可见的逐渐倾斜,所有人都开始收拾行李,把值钱的贴身放着,然后把皮箱一个一个往外拎。夏青是十万分的舍不得,但她心里明白,真要这船沉了,他们一家都得整整齐齐地葬在江里,从南京到重庆跑了一千多公里,最后死在这种地方,那真是太冤了!

陈家四个人最后只留下一只皮箱,其他的都被扔下了船。只有陈彦达死死地抱着他的仪器,分毫也不撒手。这时旁边有几个乘客围过来,他们大声指责着陈彦达自私,猜他那木头箱子里装的是黄金、美钞亦或者是其他见不得人的古董,甚至于烟膏。

“这是做药物分析实验用的高精密天平!”陈彦达大声喊着踉跄地站在座位上,倾斜的船舱让他整个人都是歪的,只能一手抓着船舱壁上的小挂钩稳住身体,一手紧紧拉住他那宝贝箱子的背带。

陈彦达除了面对学生和家里人,他大部分时候是个自傲而沉默的人,尤其是面对一些目不识丁的更是不乐意多花费一滴口水。但眼下情况特殊,陈彦达拔高嗓门,拿出了比在课堂里给学生讲课更多十倍的耐心。他看着下面的人,说:“这个东西叫做机械电光天平,属于高精密天平,在药物分析中经常会用到的一个很重要的仪器。你们懂不懂药物分析?药物分析就是分析一个药它含有哪些成分,同时呢?也是检测我们合成的这个药能不能吃的一门科学。简单的说,这个东西就像买菜的称,你要知道你买了多少东西,需要拿称一称吧!但是用来称苹果称梨子的秤能称一根头发吗?它称不了,但我们这个东西就能称,而且十分之一的头发丝重量也能称出来。”

“那玩意儿说破天不也就是个秤吗?称来称去的能有啥用?”有人不满地大声质问。

说理论的他们是听不明白,也不乐意去听的,陈彦达舔了舔干燥的嘴皮,换了个思路解释说:“你们大家都受过伤吧?都知道伤口要是好得不利索,肉会烂掉的吧!现在我们跟日本人打起来,打仗会有很多士兵受伤,他们的伤口如果处理不好就会化脓,就会烂掉,人就会死。我们在做的是什么?我们在做的就是尽量去找到一种药,这个药可以杀死伤口上的细菌,让这个伤口不烂,人能好起来。明白了吧?”

提到了受伤的士兵,马太太忙问道:“真的会有这种药吗?”

“有,肯定有!”陈彦达用力地点点头:“只是现在全世界都还没有找到它。但我相信肯定能够有一种广谱杀菌的药物存在。如果我们能找到它,把它做成药给我们的士兵使用,会挽救很多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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