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村(第2页)
“是……是她哥哥永年,他是我收养的孩子,不是亲生的养不熟,他杀了人,是他的过错,你们且去找他!”
春来顷刻喊出口:“阿婆!”
“你闭嘴!”阿婆身子有些颤抖,泪眼婆娑,“我们小门小户,不堪与苏府相提并论,只盼安安分分过平淡日子,人是永年所杀,非春来之过错,求大人,饶过我们。”
李净缄默,她看向阿婆颤颤巍巍的肩膀,随后抬眼示意小六放开春来。
她又问:“他与苏永德有何仇,为何要杀他?”
一个穷困潦倒的白丁,如何与贵胄世家攀上联系,存杀身之仇,李净想不明白。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阿公开口对李净说道:“都是因为你们,官商勾结,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通判大人位高显赫,年年的苛捐杂税收得可还畅快?我们不敢反抗,百姓早该就习惯了,可你们却一次一次越过雷池,踏过底线。”
李净眸光一滞,老者的声音沙哑混沌,似多年不曾被敲响的鼓钟,一响声便让她觉得尖锐刺耳。
幽州城税收自惯例来由一城通判掌管,分配几个区域管辖,最后一并在收上来。
李净上任以来,税收从未出错,九月村每年的税收亦为正确数目,距离城中相近的几个区域,她若有空必会亲自督促视察一番,平时公务繁忙,而九月村这块地,相较路远崎岖,她从不曾去过。
九月村离城内路途遥遥,却又属幽州管辖之内,看似安静偏僻的一块荒凉之地,实则却沦为有心之人口下垂涎欲滴的一块肥肉。
而九月村这样的情形,似是维持了许多年。
通常大魏寻常百姓的税收,朝廷有明文规定缴多少,像幽州这类地方离上京太远,天子或许看不清,更别说九月村这种蜉蝣之地。
为了贪欲,底下官官相护,为共同利益压榨百姓,百姓交付了本该缴纳的税金,没过多久,就平番多出其他杂税,并言,这是上头的命令。
家里若有男丁,不论年岁几何,统一按人头缴纳一定银两,一丁一税,美名其曰:丁赋。
田赋,户赋,丁赋等各种千奇百怪的杂税,迫使百姓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交,压得他们直不起腰,喘不过气。
若是交付不起银两,那便以粮食相抵,按照市集价一斤几两钱算,有多少税缴多少斗粮。而那些官之蛀虫会啃食出数不清的漏洞,让粮食从洞中流出。
他们会在称上做手脚,直言粮食不够,亦会明目张胆吞掉一些米粮据为已有,让你去家中再取,会擅自冒出各种各样不曾听说过的税,强制百姓缴纳,若是不从,便仗着官身耀武扬威,发派不听话之人去边寒之地充军服役,抑或是活活打死。
赋税加重,九月村的百姓民不聊生,饿的饿死,反抗得打死,三岁孩童都要纳税,迫使穷苦农户不得已掐死自己的孩子以避税。
而多出来的银子,苏永德与官差狼狈为奸,一半进了官差的口袋,一半流入苏府的钱铺。
永年是他们中最普通的一个,是个不停拼命干活赚银子的农家小伙,赚得还不及交出去的多,便立马流出去,入不敷出。
家中老人与弟弟妹妹饿着肚子,米汤都喝不起,只能采些野菜果腹,若是不交银子,官差便对他拳脚相加,州衙重重看守,他为此动了杀心。
“那两个衙役也是他杀的?”李净问出声,心似被团团麻绳用死结牢牢拴住,一阵乱麻窒息。
李净见他们一脸默认,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她拳头攥紧,强忍着满腹怒火,切齿问道:“小六,先回衙门,然后找些人手护好他们。”
“是。”
说完,李净转身利落离去,小六紧紧跟在她后面。
李净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黑头呢?还没回来?”
黑头今日又未点卯,已有三日没来衙门。
小六苦恼着,摇头叹息:“不知……长亭哥也不知道……”
“大人,您说那永年不见踪影,莫非是畏罪潜逃?”小六忽然开口,转移话题。
“他已经杀了第四个人了,怎么会逃?”李净回头倪了他一眼,冷笑道:“再者你不必急着为黑头开脱,他若是自清,无人敢对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