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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学这些,说实话也没什么用。你出去买菜,难道要用上你的那些什么英语啊数学啊物理啊,不需要的嘛。只要会识字,会简单算下术,就可以好好生活了。你看,你妈妈我也不会那些,不照样好好活着嘛。况且你已经学到初三了是吧,已经很可以了。”
“什么意思?”
母亲收起笑容,叹了口气,“你弟弟只有我们这几个血浓于水的亲人,我们不帮他,谁还会帮他?他现在这副模样——”
说到这,她揩揩泪水,“日子很苦的,没有同学和他玩,还欺负他,以后他长大了,要怎么出去讨生活,怎么娶老婆啊?想到这个,我晚上都睡不着。”
“什么意思?”
母亲擦干泪水,“我不知道你听去了没有”
冯奉春有些烦躁地打断她,“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读完初中,就别读了吧。”
母亲对她说:“再读下去,家里承受不起,你弟弟还要钱治疗,读书和弟弟的人生比,哪个重要?”
冯奉春抽回手。
母亲趁热劝:“他是你弟弟,亲弟弟,以后我们老了走不动了,你身边还有个依靠,你不帮他,谁帮他?”
冯奉春站起来,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你打算为了他的人生,牺牲我的人生吗?”
母亲跟着站起来,“说那么难听干嘛?只是让你别念了,又不是让你去干嘛。他是你弟弟啊——”
冯奉春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她偷了母亲的身份证,拿出自己积攒多年的零用钱,买了张长途车票。
坐了两天两夜,冯奉春下了车。
她沿路问,终于找到目的地。那是一处小区,天已经黑了。城市里的星星没有乡下的多,乡下多的也只有星星。
冯奉春借楼下商店老板的手机打了一通电话,然后站在寒风里一动也不动地等。
终于,她看到一抹半熟悉半陌生的身影从楼里出来。
冯奉春冲上去,和她抱在一起。
对方没有推开她。
俩人坐在小区里的长椅上,冯奉春埋在她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冯奉春,所以,你还想不想读。”
成娜问她,不,她现在叫成明昭。
冯奉春抬起泪眼,头发像壁虎一样粘在她的脸上。
成明昭的目光很冷静,冷静地勾出她心中的咆哮。
她需要冯奉春向着天空,向着寒风,向着孤苦伶仃的星星,发誓。
“我要读”冯奉春流下一行泪,“就算天崩地裂,我也会把书念下去,我要一直念,念到比你还厉害,念到长出白头发。”
“好,”成明昭笑了,替她擦干眼泪,“那么,没有任何东西能再阻碍你了。回去吧,奉春,你要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最好的高中,必须是第一名,否则没人能救得了你,懂吗?”
冯奉春回去了,她最后走进那个出租屋,归还母亲的身份证,并说,无论如何,她都要参加中考。母亲告诉她,中考完,就结束吧。
一年后,冯奉春以镇上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县重点高中,因为分数优异,享受到了在校三年学费全免的政策。她再也没联系过母亲,母亲几次三番找到她的高中,都被老师劝了回去。班主任教她申请了助学金,学校也很乐意替她承担一部分的开支。
这三年,冯奉春没下过年级前三。
她考上了国内法学专业名列前茅的学校,又在本科即将毕业之前拿到了耶鲁法学院的offer。
冯奉越跑越快,越跑越远,甩掉了母亲、父亲、弟弟,小岛,他们再也追不上她。她走得越远,越宁静,越不感到悲伤。
现在,她,还有成明昭,重新踏回了这片土地,以全新的身份。
俩人下了船。她们站在曾经站过地方,抬头望着小时候望过那片天,从瓶口往外望,和从外望进这口瓶子,是不一样的感觉。
村里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曾经年轻的人都老了,曾经老的都死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