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150(第5页)
葱白的手指在膝盖上猛点,眉间隆起一个犹豫的小凸,心中的猜测在两种可能性中来回跳跃。
想想,好好想想,这一回的捧杀,到底是自己人所为还是将她当做了眼中钉的剩余四国?
右眼皮狠狠一跳,黎筝的猜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偏向前者。
或许是因为“粮票”政策的推行触及了贵族阶级的利益,她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离开了咸阳这个大本营后,庞大的阴影中潜藏着的骚动。
曾经她身处于嬴政的身旁,有鼎盛君权的庇护,那些憎恨她的魑魅魍魉只能在黑暗里伏行,于阴沟里嘶吼疯狂。
他们看着她背靠世间最大的后台,毫无畏惧地抛却人身,化作君王手中的一柄刀剑,出没于各个豪门旺族的门第之间为君王剪去他们的爪牙。
豪族恨她恨得咬牙切齿,几欲除之而后快,却又别无他法,只能瑟瑟发抖地于君王面前扮做一只匍匐的绵软羔羊,他们违心地对着她的道来假做欢呼雀跃,称赞她的思想,赞美她的行为,传言她的出现,会使秦国千秋兴盛。
这些黎筝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贵族们的演技还待打磨,他们看她时隐晦的憎恶目光如同利刃,凶恶残忍妄图刺穿她的胸腹,他们夸奖她时讥讽的言语如同□□,蜜糖下包裹着见血封喉的剧毒。
如果之后还有要谋害她身家性命的阴谋诡计,黎筝也做好了照单全收的准备,然而嬴政的威严不容挑衅,贵族们蛰伏得比她想象的还要长久——身处于咸阳,自从亲手除掉了昌平君,她尚且不曾遇到过胆大包天之人的二次毒手。
天彻底暗了下来,张良在帐篷里点起了一支蜡烛,摇曳的火光映着少年沉思的面孔,那张美如冠玉的脸冷的像是一块寒冰,在静谧中生出无声的肃杀。
青年的眉头随着黎筝的沉默一点一点地蹙起。
事态要比他想的严重。
曲指欲图触碰少年的手背,伸到一半,又犹豫地顿在了半空。
他是诚心诚意要来投奔她的,在韩国破亡时,听到黎筝隔空托人传给他的话,张良心中择主的人选,除她之外便再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仿佛是他人生中的命定之人,在答案揭晓的时候,张良心中甚至有种隐隐的畅快和明悟。
该当如此。
他要追随的人,该当是一位极为出色的人中龙凤,在少年之时便传出其不凡的声名!
他愿意为她做一切,不论是排忧解难还是出谋划策,不论是朝着什么样的目标,不论是否大逆不道,不论是否颠覆王权,他都想要跟随她。
可话虽如此,少年本身又是如何想他呢?
招揽他的话语显然出于真心,但时间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黎筝本人也从朝堂上来到了战场,其中不知有着怎样的变数和思想的变化。
他们两个仅是第一次见面,相交甚浅,她或许不会将困扰她的事情,那些藏在平静无波海面之下,随时能够取走人性命的暗涛汹涌毫无芥蒂的直白说出来。
张良的手一寸一寸地捏紧收拢。
两个人彼此欣赏一见如故,可能只需要一眼,可能只需要从旁人口中听到的一件事例,一个传闻,而相互间的信任培养,却需要着漫长的相处时间,乃至毫无保留地交付自身的勇气。
他和黎筝之间,似乎还未达到这个标准。
张良凝视着火光下少年精致的面孔,心底强烈的想要帮助的欲望,如同春天吸收了雨水后疯长的树枝,每一根都朝着黎筝所在的方向拼命伸展,可理智却在阻挠他的接近,分寸感让他向黎筝伸出的手指一点点收回。
心头带着无限的遗憾与失落,张良垂了垂眼,抿唇告诉自己,帮助少年的机会,在未来还有的是。
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交错,神情凝眉苦思的凝眉苦思,心中哀悼无法帮助对方的闭目哀悼。
可就在时间点滴过去的时候,一只手横跨了张良在心中给自己建立的重重阻碍,一把抓住了他犹未全然缩回的掌心。
“子房,”抬首,是少年目光恳切的漂亮眼睛,里头澄明清澈,除了信任,再看不见别的东西,“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少年要拜托他什么事,不言而喻。
她心头堆压着的重负和艰辛,难以言说的需要站在同一立场才能感同身受的东西,终于都要破开一个口子,对他有所展露了吗?
青年的心忽然急促地跳跃起来,那些不期而遇的惊喜和信赖全从少年的视线和抓住他的手掌中传递了过来:“当然,当然!赵黎大人请说。”
他忍不住地用了用力,反手握住了黎筝,回视少年的目光里,尽是认真与期待。
黎筝目光微闪。
面前之人是享誉千古美名的“世间第一谋圣”,有他帮忙排查宵小,那些躲藏在黑暗中施展诡计的奸人,应当是避无可避,藏无可藏了。
只是这里头有一点——
扯了扯沾染药香的衣裳,黎筝缓步从帐篷中走出。
她跟张良一并用了些粗陋的干粮,名为锅盔,杏黄色呈扁圆形,吃着稍显干巴,放得久了,咀嚼时也有些废腮帮子,但简朴的食物无法阻挡她们铲除朝堂奸佞的心,有来有回的计划与商量在用食、补充体力下进展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