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尾春冰寒二(第2页)
楼梯下到一半,袁延之恍然想起酒钱未付,转身与人撞了个满怀。那人连连致歉,他道了句“无妨”,回想起此人方才频频看着自己,一壶果茶吃了好半天,不免心疑此人一路尾随。
穿过甬道,回廊下有女奴洒扫。袁延之见她手中动作缓慢生涩,眼神不时瞥向几个房门,蹑足靠近,在她耳后吐气道:“小娘子找某么?”
女奴惊跳,磕磕巴巴道:“我……我没有……”
“那你一直盯着我的房间做什么?”袁延之笑笑,瞧见她将笤帚紧紧握在胸前,留下一句“我没有”,畏怯遁逃。
闻新这时回来了,看女奴低着头迅速从甬道跑走,懵懵地望着袁延之,“郎君,这是……”
“进去再说。”
屋内,袁延之将女婢诡异之处,以及疑似有人跟踪说与诸葛敦。袁父贴在门后,盯视外边动静。
闻新将所见道出:“我方才跟了几条街,发现这几个孩子在人多的地方,演绎相同戏码,只是我跟到衙署附近人影就没了,我便回来了。”
诸葛敦听完面色凝重,“前些日子钱璯久病复发,她女儿却频繁进出军营,我正有疑虑。”
单是旧病复发,何至拒人拜见,恰好钱四娘当着他们的面进药,做戏做足。彼时诸葛敦怀疑药材用假,示意郎中检查药渣,但配药中规中矩,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之处。
此番打草惊蛇,钱璯必会有下一步动作,袁延之如是想到,“这几日应盯紧军中动向。”
诸葛敦接连几日催问钱璯,钱璯依旧用粮草未到为由搪塞回去,诸葛敦心有怒气却不能拿钱璯怎样,可怜吴地将士被他打骂。无功而返几次,诸葛敦干脆也不过问,钱璯耳朵还没清闲几日,眼睛又疼得厉害。赵睿得知钱璯驻扎广陵不前,每日从建邺送信催促按行军日期进军。
看着眼前一沓信笺,钱璯疲惫地闭眼扶额,“催催催,就知道催!诸葛旷几万大军都败了,我现在北上和送死有什么分别。”他眼睛瞪圆,一捶大腿,乜了眼案上赵睿的书信,烦躁之下,揉成团丢在地上,呼呼大睡。
到了夜中,钱四娘摸黑穿过几个回廊,叫醒了钱璯。钱璯睡眼惺忪,只听门外欻欻脚步声中夹杂着刀剑的碰撞声。
这种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慌了神,一边摸衣穿上,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砰!”房门被撞开,进来两名带刀士兵。
“将军,衙署内没搜到广陵太守。”
“袁氏父子也没搜到。”
钱四娘对上父亲惑然的眼神,跪地呈刀,“军期延误是死,今夜举大计也是死,等死,阿耶抉择罢。”
夜风吹拂,烛光陡然微弱,钱璯眼睛隐在眉骨阴影之中,随后“桀桀桀”的笑声在房内荡开。“叮”的一响,他拔出匕首,将蜡烛一挑,光焰照亮他眼底的阴鸷。
本朝实行募兵制,钱璯手里的外军多为吴地湖州人,与钱璯是同乡,其中也有部分是钱氏部曲。豪强在乱世中兼并土地庄园,吸纳无地可种的农户,还有流民,成为自己私兵部曲,动辄上千。诸葛敦只带了几百亲兵,与钱璯军队悬殊。
钱四娘收买孩童,制造“吴国复兴”谶言,监视诸葛敦等人动向暴露后,她提早发动混乱,命私兵杀死支度校尉,放火烧城东邸阁②。州郡兵的粮草供应并非中央调配,主要由地方自行负责,诸葛敦一听军中粮草被烧,便急忙调扬州兵前往城东灭火。
外军和部曲已集结衙署外,这个节骨眼上,钱璯先发制人就能掌握话语权。自古以来讲究师出有名,而找借口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钱璯站立衙署大门阶上,“诸位江东兄弟,今洛阳被匈奴人攻打,全是因为赵氏亲王和一群北人祸乱朝纲,如今却要我们南人去赴死挽救,凭什么?他们还南渡,占领我江东兄弟土地,欺我江东兄弟。兄弟们不如反了,将这群北伧赶出江东去!”
钱四娘指了队中被诸葛敦鞭笞的士兵,“诸葛敦一个北伧在我江东,却敢辱我江东兄弟。”
不少将士被诸葛敦折辱,本就含怨,加之在酒肆里听到童谣和遗老感慨之言,不免在心里想:若是东吴未灭多好。
“是啊!凭什么!我们江东地盘我们自己说了算,为什么要丧命给北人善后!”那名脸上结痂的士兵不甘道。
“今夜就把诸葛敦这个北人给杀了,用他的血来祭旗。”
钱璯站在台上,一呼百应。
按之前策划的路线,军队从衙署出发,夺取武库后包围城东邸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