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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去洗个澡,舒舒服服地躺着。”她嘴角露出了和平时差不多的弧度,只不过这笑容格外安静而已。
返回老宅,当陶栀子卸下一切防备,踏进浴室的那一刻,她面对着封闭的空间总算长舒一口气。
她之前研究过浴缸怎么用,已经被人打扫和消毒过了,但是据江述月说,这个浴室之前都没有人用过,因为他母亲生前住在另外的院子里。
褪去一身后,她赤脚踩在地砖上,每一步都格外自由。
听说灵魂出窍的感觉比现在还要自由很多。
她趴在浴缸边上,调整好水温,特意让水温偏高一些,这样水汽就会铺满整个浴室,白雾缭绕,让一切都变得朦胧的起来。
她之前在路过一家手工香氛店的时候买了一块自制的泡浴球,玉兰茉莉香,里面嵌了些经过处理的白玫瑰花瓣。
拆开包装,将起扔进放满水的浴缸。
“扑通”一声,声音甚至有些可爱,顷刻间浴球在水中开始融化,发出泡腾片一样的声音,里面的花瓣也随之均匀地浮在了水面上。
她将右手的沉香木褪去,安放在干燥处,全身上下,就戴着左手上的免救手环走进了浴缸。
水声哗啦,在水蒸气饱和的空间内,她很难去分别那缕浴球散发的幽香。
从前泡澡和游泳都是她的禁忌,如今她在短短半个月内两样的都干了,且心里毫无惧怕。
她怕了二十多年,却是从放弃治疗后开始,才开始体验到寻常生活的快乐。
去公园喂猫,跟邻里打招呼,去闻咖啡豆,吃各种大排档。
水面逐渐上升,蔓延到她的胸口处,
却始终挡不住她胸口的手术疤痕,那疤痕经年累月,还是格外明显,在她格外纤瘦的身体上,反而显得有点凹凸不平。
疤痕边缘已经渐渐被淡化,看不出当年缝合的痕迹。
她从浴缸中伸手,仔细地用指腹摩挲着这道疤痕,目光有些呆滞。
也不知道那场手术无形中到底为她延续了多少年生命。
她明明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可是脑海中画面一转,却又想到了絮语。
他们几年未见,她永远只记得絮语的微信头像是一只在夜空下站在阳台栏杆上的黑猫,仰头看着月牙,通体黑色,只有眼珠像是撒了碎金的玻璃球。
絮语的每次公开亮相都经过了长时间的化妆和包装,令他在静止情况下看不出半点病态。
他在半年前给自己发的消息是:
「栀子,我没日没夜地写歌,但是我仍旧担心,我人没了,歌没写完。」
她的回复是:
「尽可能多写,有多少写多少,但是别太累着自己。」
絮语说:
「我脑子里每天都在不断产生新的灵感,但是哪怕拼命写也写不完,算了,我觉得人生有一点留白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有值得高兴的一点,人们听到我的歌,就能想起我。」
如今,絮语去世了,不知道他究竟将自己心中的歌写了多少。
那时候陶栀子第一次开始有关于死后的思考,那就是死后有谁能记住自己。
她相信是有的,但是她觉得自己心里还是有隐隐的不甘,好像总想再做点什么,又无从下手。
她和絮语都是迷茫的孩子,不知如何去接纳有限的人生,不知如何去面对生命的每个终点。
但是她很幸运,她遇到了江述月,给了她很多极致的体验,那份难以捕捉的温暖哪怕只是漏下片缕,都够她开心很久。
陶栀子靠在浴缸边,闭上眼睛,眼前仿佛有一团云,思绪跟随这这片云,越飘越远。
她曾经和絮语猜测过,人死后灵魂有可能是全知的,那先死去的那个人应该去利用自己的全知给活下来的那个人传递一些启示。
絮语刚去世不久,如果灵魂尚在人间,有没有可能给她一些提示。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泡在温热的水里,让自己的心渐渐安静下来,试图按照约定去感知一些什么。
水雾升腾,温暖将她包围着,让她在短暂的此刻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安宁。
水面的浮花在微波中缓缓飘荡,某些人生中的一些片段浮现在脑海中,忽明忽暗。
瞳孔在白色的雾气中如同被风吹得火光微弱的灯笼,摇摇欲坠,一点点变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