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树色隐昭阳(第3页)
北人不擅舟船,因既造不出巨船,也难得有可以行船的水面。然而司马毗来自东海,船与舟子都不是问题。又是恶月多雨的时候,这才让他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捷径。
裴妍明显觉得周围的风比之枳县时要冷很多,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胳膊。
看来,他们已经行出很远。
司马毗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不久,两个乌金缎斗篷便送了过来。
他先给裴妍披上,裴妍也不挣扎,抬着脖子任他系绳。眼角却望着明灭的扁担星愣神。
“我晕了多久?”裴妍问。
“一日一夜。”司马毗将她的斗篷抚平顺,一手帮她拉着边沿,不让风灌进去。
“难怪饿得紧。”裴妍哂笑,肚子也附和着咕咕叫起来。
司马毗笑道:“早与你备好了!”说着将斗篷拉开一点缝想要去牵她的手。
裴妍却冷脸躲了过去,背对着他:“不会又是清粥小菜?这回吃了要晕多久?”
“原来是怨这个。”他叹气,“不这样,你会乖乖上船?总不能像王夫人对你母亲那样,也将你捆起来吧!”若真如此,她怕是更气!
“何况,”司马毗又道:“害你的那人我也让他付出了代价!”
裴妍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代价?什么意思?她想起裴遐高瘦的个子,却咳得腰都直不起来,惊恐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早被寒食散掏空了身子。我不过是劝他多用些而已。”
裴妍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目下的心情。她嗤笑一声摇摇头——她怎么还会觉得眼前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青年,是幼年时一起游戏的少年郎呢?他明明,明明已经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不,是刽子手的头头!
“你倒不用这样看我。”裴妍的眼神太过直白,司马毗一阅便知。
他被她逗笑了:“你不用替他叫冤。他怂恿你们裴氏族老祭出你叔父时,可是立了大功。任他在寒食散里快活死已经是便宜他了!”
什么意思?
见裴妍一脸懵懂,司马毗于是将裴绰、裴遐父子俩与赵王的勾当和盘托出。
裴妍听罢立刻柳眉倒竖,转同情为义愤,直言:“这样的败类就该丢河里喂鱼!”
“好!喂鱼!”司马毗说着一扬手,自有部曲领命而去。
裴妍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高大的莽汉将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男子拽了出来。
那男子衣衫大敞,浑身皮肤透着诡异的粉色。他整个人横趴在地,仅一只脚在莽汉手里,任那莽汉把他从船舱里一路拖来。那莽汉每走一步,于他而言都好似凌迟,就听他鬼哭狼嚎:“疼刹疼刹,快住手!”
他叫的时候头拼命仰起,裴妍这才依稀认出,竟是裴遐。原来他也在船上,还喝了酒,磕了药!
裴妍虽没用过寒食散,却听说磕了散的人,会浑身发热,需解衣疾走方能缓解。且皮肤会变得极其脆弱,连衣服的触碰都嫌疼,更不必说像这般在地上拖拽了。
裴妍本还在回头看着,仇人被这般对待确实解气!可下一瞬,她突然想到什么,惊恐地抬头询问司马毗:“你不会真要……”
话没说完,“扑通!”一声,河里响起重物落水的声音。
裴遐竟真的被扔下了河!
“哎……”裴妍下意识地跑到船舷边,只见船下黑布隆冬的,连个人影也见不到了!
她俯趴在船边,盯着无极的暗夜发呆——他死了!他就这么死了!他就因为她的一句话这么死了!
她缓缓转过身,看到司马毗依然温柔的沉静地站在甲板中央,南风鼓起他身上玄青的斗篷,熊熊燃烧的亭燎照得他的脸透着诡异的红光,好似西番胡僧讲的、地狱里爬上来的——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