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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10(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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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尊位之上未曾被剥夺“人”的一面。哪怕他身上的神性越来越重,这种激烈绝望的爱恨,让他保持了极为纯粹的人性。

谢衍的人性,唯有在强烈刺激下才会显露出一二征兆。圣位固然通天彻地,但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谢衍垂眸,凝望他的孩子。走过数千年的时光,他明白求道之路上,他付出的真正代价。

往日绝代风华的魔君,如今阖着眸,出奇的脆弱。他蜷缩在谢衍的怀中,骨骼缩小,渐渐化为昔日少年的形貌。

千年前的少年别崖身量纤细,总是被他的宽袍大袖藏在怀中,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眸。

他是敏感的新生小兽,睁着眼睛,蒙昧又天真,在师尊讲述的故事中渐渐被点化,不断地认识这个浩瀚广袤的世界。

“必须尽快把天、地二魂寻回,否则命魂拘不住七魄。”谢衍给他输了些灵气稳固神魂。再将少年别崖背起,双手轻轻托着他的腿弯,让他睡得更好些。

“别崖,睡吧,师尊带你去找魂魄。”他很温柔,好似在哄他入睡。

沉睡的少年挨着他的肩,气息绵长,睡颜静美,好似在做梦。

水在时间之上。谢衍背着他的少年逆流而上,走过他这一生的汹涌长河。

谢衍双足跋涉过冰面,冰下冻结着许多时间的碎片,又在暗流中被冲刷着。

他走到了殷别崖的少年时。

那时候,少年别崖总是用那样湿漉漉的眼,仰慕着高天明月般的师尊。

对天生地养,无父无母的孩子而言,“师父”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

师尊是云中仙人。他稳定、强大、可靠、无所不能。

师尊将他从泥泞滩涂中拉出来,为他开蒙,教他诗书礼易,从此他从泥地里打滚的流浪儿,一步登天,成为师尊的弟子。

师尊点化了他的情根,开了他的七窍,让如顽石一样的天生大魔感受到世间情动的震颤。

少年深藏于心的恋慕,不该宣之于口。谢衍站在时间的河流上,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才真正看见他的眼神。

当年的无涯君站在他背后,眼底的敬慕与痛苦并存。他想靠近却又缩回的手,逼近却又撤回的三步距离。无数次顺从后,他微微攥紧又松开的拳。

魔天生的占有欲与野性,经过诗书立道基,化为含蓄隽永的情。

无涯君这样凝望他,百转千回,好似万语千言难诉诸于口。

“师徒是禁忌,是大逆不道。你就算发现了,也只能假装不知道……你当时,是看出来了,还是未曾呢?”

他是否察觉出弟子的恋慕?谢衍幽微的情绪,早就随着时间的流过,成为了一道无法被证明的难题。

无涯君的服从与叛逆,这两种欲望的对立由来已久。

他既产生了大逆不道的欲望,但是礼法勒紧了他,伦常束缚着他,教他始终在痛苦。

他不愿挣脱师徒关系的囚笼,沉默地让身体中长出叛逆的骨刺,压抑着恶欲,只为在他身边多呆个十年百年,最终一切不可挽回。

随着谢衍往川上走,无处不在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蛊惑他给出答案:

“谢衍,你待他不亲密吗?你发现并阻止过他的爱恋吗?你明确地与他保持过距离吗?你如何能假惺惺地说,你作为师父,从未对他有逾越师徒关系的引导?”

“你所谓的爱,难道真的只是对待一个孩子?”

“……”

“你作为师长,徒弟生出妄念,你难道没有责任吗?”

谢衍背着他继续往前,平视前方,却道:“吾不否认。”

他明知道,这些萦绕耳边的低语是他最幽暗的一面。置身于此,他第一次不以道德礼法为由,巧妙避讳自己的欲望。

当年的圣人谢衍刚刚踏入圣位的门槛,付出了七情六欲淡漠的代价。或许,他将这种代价,当作了一种践行“天下为公”之道的必经之路。

他眼里有仙门,有圣位,有大道。这亦然是一名想要触碰天门的顶级修真者,不断扩张的野心与欲望。

谢衍的心思如此透彻,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师徒之间的不正常吗?

不,兴许他潜意识里是知晓的,但身为圣人的他,已经无法分辨感情的模样。

他只有把殷别崖当做孩子,当做继任者,当做最宠爱的弟子。仅仅是弟子。

他没得选。圣人没得选。

他放过一次手,割过一次肉。这代价惨痛至极,他至今仍在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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