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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这工整严谨的戏剧结构,简洁而不冗赘的人物关系,都极大地开拓了他的视野,卓珂月再看自己的拙作,简直就一无是处了,他迫切地想写出类似于《王子复仇记》这般选材的新作,但却又苦于空有目标而难填血肉,正是亟待和人谈论的时候,张宗子这篇文章,可以说是搔到痒处,迫不及待地草草看了一遍,也感到大有所得,虽然还未转化为自己创作的能力,但对这出剧的好处,却是多了几分见解。

卓珂月再看了两遍,还有些意犹未尽,放下稿子,对张宗子说道,“其实,你就是不来,这几日我也要来找你的——”

他的早餐送来了,馒头夹炒蛋,黄瓜擦丝调的小拌菜,配一杯豆浆而已,除了大营养素之外,只是略加了一些油盐,口味相当清淡,卓珂月如今身子越来越健硕,吃食上却越来越简单了,暗地里学着敏朝皇帝、信王兄弟俩的养生之法,这都是在圈子里私下流传的心得。

这其实也是张宗子的缘故——张宗子不知从那里得了一些启示,告诉卓珂月他或许有可能早死。而天下有一种极大的怪现象,那就是,一个人不管从前是多么的狂歌纵酒、自恃不凡,一旦被告知,自己在另一个时间线中很可能天年不永,刹那间就会燃起极强的求生欲,成为养生的狂热者。卓珂月本是弱质芊芊的文士,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五年间,俨然已经成了满身肌肉,可以用石锁和《红楼再梦生岸》的作者谈谈,‘以德服人’的新型文学家了。

这都是题外话了,卓珂月找张宗子,主要是两件事,一来,他想要出一期《王子复仇记》的讨论特刊,除了枫社自己人各抒己见之外,也想向钱受之、阮集之、李仙侣等社外名家邀稿,还有就是,如果沈宛君的南社无意出专题,他也打算向叶仲韶、沈君庸等人邀稿,相信以沈宛君的气度,只要枫社先提出这个主意,必定不至于和他们别这个苗头。不过,这由张宗子出面择人写信好些,在南社中邀谁的稿子,也需要再商量,总不好直接向社长沈宛君邀稿吧?

第二,就是他对于《王子复仇记》的历史地位,是丝毫不怀疑的,卓珂月认为六姐的图书馆里,一定有这个叫做沙诗雅的剧作家的文本全集,而且翻译笔墨,不会逊色于如今的通译多少。他知道翻译这种剧作,劳心费力,和翻译合同文本甚至是教科书相比,要更耗费人,报酬上又毫无优势,要等通译一本本现翻译出来,不知道要等多久。因此,卓珂月想让张宗子设法弄来沙诗雅的剧作集,他好一睹为快。

“还有,既然理科门类,有许多教科书,没道理戏剧门类没有教科书来着,叶仲韶胆子小,不得六姐欢心,没有面见天颜的机会,此事只好着落在你身上。倘若连戏曲系的教科书都是你讨来的,那我看叶仲韶还如何能安坐在主任的位置上!”

这不是卓珂月第一次提起此事了,张宗子其实对这事也是上心的,他是博学通才,对于散文小品、戏曲、话本、博物、音韵、绘画等文科类目,都有造诣,才气横溢,被很多人视为南士林继钱受之之外的下一个大才子。越是这般聪颖之辈,就越喜欢看书,虽然采风使是正职,但其余领域也没搁下,他对卓珂月道,“其实上个月我就要过一次,但六姐说,戏剧的教科书,其中有很多要结合举例的剧目来看,那些剧目的本子,她不能随手就一一找到,也没有这个精力去仔细搜寻——”

“但仙画呢!”卓珂月着急问道,“剧本找不到无妨,有仙画的话——”

这是确然的事情,只要有仙画,其余都可以扒,但张宗子却知道六姐对于这些非纪录片、歌舞片的仙画影音,在外流传是有些顾忌的,虽然不知真正缘由,但此事由来已久,也不是他可进言改变的事情。闻言正要回答时,门外突然跑来了他族弟张芥子,张芥子满脸是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显然是刚踩自行车飞驰过来的,闯进后院,对张宗子喊道,“哥,宫中急招,六姐宣见,有要事吩咐!让你把手头的活计整理一下,交代出去,做好去宫中仙库闭关的准备呢!”

所谓的仙库,在六姐口中叫做‘机房’,按照大家的理解,这是机密重地,所以叫做机房,进这里的确手续繁多,而且要求非常的严苛,不但要沐浴焚香,而且需要戴口罩、手套、鞋套,保持空气洁净,在其中除了饮水之外,不能进食,一旦离开机房,除非是去外设的生活区休息,否则想要再进,一切程序都要再来一遍。所以,基本有机会进机房的人,都会尽量一次待得久一些,这也就是所谓的‘仙库闭关’了。

能去机房办公,那真是祖上积德才有的机会,操作员也罢了,这些有外界司职的专家,受邀入内,那是对自己能力和禀赋,以及行业地位的充分肯定,张宗子尚且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缘故入选,已经又惊又喜,也顾不得细问,忙和卓珂月匆匆交代了几句,将自己的稿子,还有王子复仇记特刊托付给他。

回家收拾了换洗衣物,又去周报编辑部,把自己的几个选题交割给其余编辑,匆匆赶到买地的中枢办公区,很快便被谢双瑶召见了,向他讲解吩咐了一番。张宗子知道底里,哪还不欣喜若狂?对于谢六姐‘天真烂漫、浑金璞玉’的勉励,更是美滋滋的,不假思索照单全收,他这会儿完全被可以博览后世海量影音书的喜悦给笼罩了,就好似老鼠掉进米山里,哪怕下一刻都死了,都觉得值得,心中道,“我简直是修了十世的福分,才有这样的好运。六姐如此待我,我必做她门下忠狗,在这样的文山画海面前,我简直连人伦都可弃之不要了!只要肯给我多看些,叫我欺师灭祖,我都愿意!”

自然了,谢六姐也不至于对他有这样的强求,让他挑选一些可传播的,恰当的素材而已,张宗子摩拳擦掌,立心要把此事办得完完满满,很快,他这里沐浴更衣,被引入了机房内一个独立的操作间,只见面前是熟悉至极的仙脑,张宗子早就学会如何简单操纵此物了,甚至还多次艳羡地看过‘仙飞’驾驶员透过此物操纵仙飞,他按照指点,打开了一个文件夹,‘管理员’对他说,这是特别对他开放的权限,别的仙脑都访问不得。张宗子听了,更是肃然起敬,深以为这般殊荣,肝脑涂地都报偿不起。

这文件夹中,分门别类,还有小说、电影、电视剧、音乐、纪录片等等,对他来说,每个种类都感兴趣,不过,只有音乐是没有接触过的,买地的仙画一般都带了图景,很少有纯粹听着的,张宗子想到这里,便信马由缰地打开了音乐文件夹,天才地想道,“倘若我一边听音乐,一边看小说的话,岂不是同时拥有两个享受?哪怕就是仙人,恐怕也难有这样的音声之悦吧!”

“嗯?这什么百大金榜,是什么东西?瞧着仙气飘飘的,想来和惯常吹嘘的什么武林十景一样,都是一些经典在上吧。打开听听。”

他操作鼠标,双击文件,按照经验,这样仙脑就会自行筹措办法,将其展览出来,其中的原理,张宗子是一些儿都不明白,反正他只知道把一个叫做耳机的东西,罩上或者塞入耳朵,便可听到极其清晰,胜过留声机不知道多少倍的声音传出就是了。他还知道,这些乐曲虽然非常的悦耳,但所采用的乐器也极为复杂,不是如今民间可以轻易复现的,他和不少有机会观览仙画的伶工,都尝试过复现仙画的配乐,但从未成功过,那种音乐的效果,不是人间能有。要说对于如今的音乐有什么帮助,也就是提供一下旋律的启发罢了。

光是仙画配乐,其实就有不少宏大庄严、清幽神妙的曲子了,因为六姐额外强调了,在戏曲音乐门类需要帮助,张宗子的确也打算先把精力投在音乐这里,他估计自己是买地第一个能接触天界曲库的人,心中的期待感更不必提,深吸了一口气,挑选了高居榜首的《酒醉的蝴蝶》,喃喃道,“好,庄周梦蝶,这名字就起的好,必然是雅驯之……音……?”

“呃,这……”

听到耳机中所传来的强烈鼓点,他的笑容逐渐凝固在唇边,“这……也算是乐曲么?这个,这个——”

重新点开文件夹,仔细地看了名字,张宗子逐字读了出来,“广场舞百大金曲榜——”他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且何谓广场舞耶?”

第1015章踏歌声未断

“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呸呸呸!哎哟,唱点别的,唱点别的,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芬芳美丽人人夸,我在仰望,月亮之上……哎!掌嘴,掌嘴!”

透亮的玻璃窗外,三三两两地经过了不少操作员,都是好奇地看着食堂一隅的外来专家,对他指指点点的,时不时还相视而笑,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频频点头,不知是否在议论其余有资格进入机房学习的专家,很可能进来机房查询整理资料的学者,经常便如此激动,或者是因为完全沉浸在新知之中,呈现出种种的怪现象。

就不说别的,张宗子隔壁这一桌,就有个两眼发直的女子,吃饭都透着一股机械的味道,好像根本不知道吃进去的东西是什么滋味,不论是生姜、蒜米,都是送入口中,咀嚼之后才能分辨味道不同。

“不对啊,计算机验算怎么会是这个结果呢,这个和我们的报告一点都对不上……”

瞧那喃喃自语的表情中,透露着的迷惑和痛苦,便可知道举止异常的人,在机房是多么的常见了。张宗子虽然没这么入神,但所受的困扰,和她相比也不遑多让,这会儿分明已经摘下了耳机,但他耳边仿佛还萦绕着诸多繁杂的旋律,简直恨不得把耳朵割掉,来换取片刻的清静了!

“简、简直就是《蜀山剑侠传》中所说的魔音靡靡!”

他这样想着,恨不得对面有个人来分担一样的痛苦,“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什么魔音能把人心性都给移了——恐怕这在天界还真不是假话,这蜀山剑侠传没准就是纪实小说,而不是索隐派考据出的虚构。我就是极好的例子……难怪六姐不许天音轻易外泄,这些调子,听过以后,简直就像是被种了魔念一样,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哼唱,扰人至极!流传开去之后,毒害的结果,一时真不容易收拾!”

“尤其是那些广场舞的金曲,实在可怕!这些曲子一首也不能流传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几天以来,他早没了刚进机房时的激动和感恩,反而越发地感受到了身上承受的重担,意识到了任务的艰巨:这天界的音乐,想象中必然犹如歌舞片、纪录片的配乐一样,气象万千、恢宏大气,他所需要的,只是按照此时华夏的实际情况,优中选优,吹毛求疵地挑选一些艺术精品,供给专业学者分析、仿制,完成在本地的传播和启迪。

可张宗子万万没有想到,天界的庞大曲库,居然是泥沙俱下,妙魔夹杂,有大量‘魔曲’,可以侵入心智,这几日他在附属宿舍中歇息时,都难以得到安宁,睡觉前、醒来后,甚至哪怕是睡梦中,都能幻听到耳边传来那种强烈的鼓点,还有那种中气十足、逐字喊叫般的唱法: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月光撒下了响水滩。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梦中的梦中,梦中人的梦中……

这样挥之不去的感觉,还不是全部,更可怕的是,因为他在短时间内听了太多这样的歌曲,以至于张宗子现在还出现了这样一种现象:他会偶然想到一段旋律,但想不起来是哪首歌了,短短的没头没尾,耳熟,可哼着接不下去,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令人更加着急!想要淡忘,又忘不掉,张宗子甚至怀疑,所谓的绕梁三日,是否不是因为演奏者技艺高超,而是因为旋律特别的上耳,那些听众可不是回味无穷,而是和他一样,承受着听觉上的伤害了!

“广场舞文件夹,全部都不能要,还有R、A、P文件夹,都是些什么东西!是不是保存的时候出错了,一整个文件夹全都是错误的音频。”

张宗子读这个词,肯定是分开念的,他对RAP文件夹反而没有那么深的受害感,主要是因为几乎每个文件,都出现程度不同的错误:有些是歌声存储出错,全是一些怪异的嘶叫声,有些则是速度出错了,人没唱,反而因为速度太快,变成一种无法辨别的顺口溜,而且往往没有伴奏的乐声调子。他感觉这不能算是歌,很可能是一个垃圾篓一样的东西,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清空而已。

除此之外,喊麦文件夹大概也是这样的未完成品,因为里面的文件并不多,而且多数也很短,只有一分钟不到,张宗子理解为是一些配乐的莲花落,用强烈的鼓点来为莲花落伴奏,但估计是词没有整理好,所以比起真正的莲花落艺术,这些词有点像是随便找来的字句,其实是没有任何可以解读的意义的。

哪怕不说欣赏价值,从配乐的角度来说,这些文件夹中的歌曲也没有任何传播的价值。张宗子是熟悉如今的乐器表现的,他知道现在的鼓打不出这些歌曲中那些复杂的节奏鼓点来,可以做到又响亮又干净,起得突然,断得也干脆,而且还有一些很复杂的共鸣混响,反正在如今的民间,绝对不可能重现。

而如果拿掉了伴奏乐,直接借鉴调子来喊的话,那就真是一种新型的莲花落了,人们对于莲花落这种乞丐专用的讨钱调子,可没什么好印象,很难想象它在民间能传开——就是现如今,嘴里唱着莲花落回家,还是要被父母责打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唱这种讨钱调子,兆头不好!

其实,广场舞金曲也有类似的问题,这些歌曲的入耳,和乐器效果脱不了关系,张宗子在广场舞文件夹下面,还发现了仙画《广场舞教学》,他观看之后,发现广场舞大概是一种特供的踏歌乐曲——所谓的踏歌,这传统可就悠久了,那是打春秋就传下来的习俗,如今民间乡镇依然常见,所谓秧歌舞就是一种常见的表现。

倘在前朝如糖时,哪怕是权贵,饮宴时众人翩翩踏歌,也不是什么奇事。只是如今到了敏朝,权贵是不太跳了,家中也不再豢养舞姬,舞蹈的风潮褪去,戏班子起来了,踏歌就只在民间还十分的流行,每逢节庆社戏,百姓们聚在一起,众人伴着锣鼓,喊叫歌词而跳,也是难得的欢乐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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