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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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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没想到,在他不曾察觉的角落里,有个女人因他受了这些委屈。先前不知道就罢了,一旦知情,心里的愧疚便不断壮大,到最后实在觉得很对不起她。

至于那个余崖岸,曾经倚重的利刃,早晚会有不趁手的时候,他并不对此感到意外。心里生出些许鄙薄,只是看在他以前的功勋上,暂且不去动他罢了。

但眼下的事要解决,他沉声道:“朕回头召见他,找机会向他澄清,让他好生对你。”

如约惶然说不,那种恐惧看上去是发自内心的,颤声道:“您这时候千万不能同他提起,万一他恨我向您告状,回来又不太平。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吧,反正不是什么大伤,养养就好了。”

可是伤口看上去很深,对她来说是小伤吗?

他一想起她流着血,还在替他赶工织补袍子,心下便惨然牵痛。顿了顿问:“这两天还想见到他吗?要是不想,朕替你把他支走。”

如约自然求之不得,手臂上的伤口需要愈合,最好是不要让余崖岸知道。自己走到这个境地,从今往后需要两头敷衍,如果能暂时支开一个,也好抽出工夫来应付另一个。

于是颔首,“我们大人想是还在气头上,这两天不见也好。”说罢又添了一句,“万岁爷替臣妇着想,但臣妇也怕有损君臣之谊,还请万岁爷温和处置。臣妇的针线活计,万不能和我们大人对万岁爷的忠心相提并论。夫妻间一点小小的龃龉,本不该告到御前的,如今惊动了万岁爷,属实是臣妇失仪了。”

她面面俱到,在他看来都是苦难。巾帕下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他把手撤开,亲自打了手巾过来,想替她把手背上的血痂擦了。

然而她诚惶诚恐,却行退了两步,躬身道:“臣妇不敢。”

他伸出的手悬在那里,清瘦的骨节看上去有些可怜相。倒也没有一意孤行,手腕轻轻抬了抬,“你自己擦吧。”

如约方把手巾接过来,低着头把周边的血迹清理干净。那厢章回带着金疮药回来,仔细替她上好,又拿细纱布包裹了两层,切切地叮嘱着:“御医说了,这两日不能沾水,不能叫汗捂着。平时留神别碰着它,只要不出血,过上三五天的就好透了。”

如约感激地欠身,“谢谢总管,顶着大雨为我奔忙,一会儿取孝服,一会儿又讨金疮药的。”

章回“嗐”了声,“夫人在宫里时候,咱们处得多好,不能因您出宫嫁人,就忘了旧情。”

今天的这出戏,到这儿也演得差不多了,她复又向皇帝纳福,“叨扰万岁爷半天,实在不应当。臣妇告退了,万岁爷歇息吧。”

皇帝点了点头,看章回把人引出行在。外面已经预备好了小轿,等她落了座,两个太监稳稳地抬起来,悄然滑进了雨幕里。

小轿逐渐走远,章回才返回大帐里,见皇帝坐在案前,正看着那块带血迹的手巾发呆。小心翼翼上前撤走了,一面道:“余夫人今晚送便袍,难免又要引出些风言风语,传到余指挥耳朵里,话必定不好听,难为夫人又要受委屈了。”

皇帝对那些传言并不在意,他也不在乎奇怪的好名声,若贪图好,就不会从他哥子手里夺江山。如今更让他担心的,是这些传言对如约的影响,万一余崖岸发起疯来,那她的日子恐怕会变得很难熬。

定神思忖了片刻,他吩咐章回:“把余指挥传来。”

章回领了旨,退到帐外打发人上锦衣卫去一趟,余崖岸来得很快,不多时就进了抱厦,仔细拍干净孝服上的水珠,回身解下佩刀才进去聆讯。

皇帝确实半点没有提及他的私事,把人传到御前,是有政事要交代,“再有三天,梓宫就入敬陵了,朕要你先行一步过去安排,确保奉安大典如常举行。”

余崖岸俯身应了声是,“臣连夜便出发。”

皇帝搁在案上的手,慢慢摸索着镇纸如意,略沉吟了下又道:“先帝入陵寝,这么大的事儿,庆王居然称病不出席,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削藩一事,早晚是要实行的,朕一直想拿庆王试刀,只是碍于抓不住他的把柄,不好发作。这回他不敬先帝,不尊今上,正可用来杀鸡儆猴。等奉安大典一完,你点人亲自去陕西一趟,着实搜罗他的罪证。时机一到,不用等朝廷下令,直接把人押进京城再行严审,逼他供出同党。”

如果说皇帝先前对如约有多和风细雨,那么他对同父异母的兄弟们痛下杀手时,便有多冷酷无情。

章回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那些没有温度的话,像流水一样涓涓淌过耳边,余崖岸后面的差事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看来这两个月是不能留在京里,给他夫人添堵了。

上头既然下发了政令,余崖岸只有承办的份儿,锦衣卫本就是供皇帝随意驱策的。

御案后的人,自觉发话时没有掺杂个人情感,待一切都吩咐妥当,才慢悠悠浮起一个笑,“余大人还在新婚中,这一大堆的差事交代下来,倒要害得你们夫妻不能团聚了。”

余崖岸自然不敢有任何不满,拱手道:“为皇上肃清朝纲要紧,我们夫妻团聚有的是时候,不争这一朝一夕。”

皇帝心满意足,含着笑靠向高高的龙椅,话里带上了几分温存,“那就收拾收拾,准备上路吧。临走前和家里夫人交代一声,别害人家牵挂,也是你做丈夫的道理。”

从行在出来,前一刻脸上还带着恭顺的神情,待转过身,阴沉便爬上了眉眼。

抬头看外面的天色,雨已经停了,月亮从灰扑扑的云层后露出一个银边,像一双窥伺的魔眼。夜间不似白天炎热,但湿凉缠裹住身体,是另一种阴森窒息的感觉。

他心里隐隐带着怒意,唇角也往下沉了沉。先前如约冒雨进行在,一呆就好半晌,他都已经知道了。送葬的队伍里,依稀开始流传出一些闲言碎语,他起先并不在乎,但当那一双双含笑的眼睛,带着几分揶揄扫过他的面门时,紧紧扣在脸上的面具还是有了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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