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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凡事都要趁热打铁,前不久裴初一番造势风头正盛,自然有数不清的人想要打探他的消息见上一面,熙哥儿看着裴初的眼神如同看着一棵摇钱树。
轻袅的烟雾缓缓从床帐里飘了出来,修长素白的手指捏着烟杆,裴初低咳了几声,旁边原本正滔滔不绝说着哪家哪家公子对他念念不忘,一见钟情的熙哥儿停了下来。
他偏头看了床上的青年一眼,一张白面红唇降点,弯眸笑了笑,问道:“如何?这烟草合不合你的味口?”
裴初咬着嘴里的烟枪目光迷离,他缓了一会儿,才嗓音沙哑的轻笑道:“确实是难得的珍品,不知能在哪里获得?”
窗外雨丝夹着雪,炭火闷热,白烟飘渺中床上人的神情有些模糊不清,熙哥儿端着茶水润着喉咙,面对裴初笑得温润可亲,“你以后想要直接同我说就是了,自家人总不会占你便宜。”
裴初叩了一下烟枪不再说话,熙哥儿继续坐了一会儿后便也离开了房间。没过多久十一从外面回来,将手里提着的巴掌大的纸包扔给了裴初。
裴初反手接住,那根细长的烟杆被他扔到一边,他胸腔剧烈震颤的伏在床上咳嗽着,一直过了好半响才终于停了下来。
被刺激出来的生理盐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裴初撑着脑袋将垂落眼前的发丝捋到脑后,神情恹恹的看向十一。
十一被他盯得有些发毛,烟草其实不是原来的烟草了,不知是被十一从哪儿抓来的伪劣品,辣得裴初嗓子疼。
这会儿他撑着额头,白衣大袖,宽肩细腰,看上去昏昏沉沉,一双黑眸目有波光,颓而不靡。十一对上他的视线就像猛地跌进了一片迷雾深潭,指尖动了动,慌乱与杀意都生了出来。
“你这么盯着我做甚?”他语气不怎么好的问道,裴初捏着手里被他扔过来的纸包,无可奈何的转过头,哑声回:“夜鸢啊,就算你想杀我,也别用这种手段,坏嗓子。”
“你活该。”十一没什么同情,一身青衣随侍的打扮,扎着个短马尾,面无表情,格外冷酷。他心里焦躁得很,这些天里他实际暗杀过裴初数次,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每次失败后都被裴初要求办一件事。
裴初借此协作,获得了不少线索,但做刺客做到十一这份上,简直憋屈。此刻纸包里装着的是两副退烧药和醒神药,两人重新配了配,早就配出了软筋散的解药。
如今十一留在这儿是为了杀他,裴初留在这里是为了办案也是为了保命,现在的江南于他而言,算得上是步步雷池,危机四伏。
冬日里的天色黑的早,酉时起便是紫霞映明,星辰寥落,裴初从床上披衣而起,活动着卧床一天有些酸软的身子。
他并未束发,青丝长发披散在身后,散漫又落拓,从抽屉里捡出火折子,裴初走去一盏一盏的点亮屋里灯。十一就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霞光烛火,冬雪可亲,青衣人的影子走在竹帘间颀长纤细。
十一袖中的手掌心忽而握了握,不知什么时候藏了一把短刀,“喂,你为什么当官?”
十一语气平淡,仿佛只是一句闲来无事的随口搭话,裴初点灯的手指微顿,灯火如豆在轻轻跳动,墨玉般的眼瞳里映着火光,他想起几年前的太和殿,又想起更久以前,在他回忆里遥远得如同过客的前生。
“倒也不是我想当官”
青年从喉咙里哽出一句呢喃,字语低沉的像是在泣血,偏偏他面色懒散得很,眼角眉梢尽是慵疏。
十一一直观察着他,听着他的回答有些愣,他其实分不清裴初是个好官还是坏官,对于一个刺客而言,这些好像也不重要。
可是十一曾经遇见过一个好官,那人忧国奉公,安民济物,皎若明月,好比神仙,与一身虎狼声名,无法无天,放浪形骸的林无争截然不同。
眼前人并不像一个好人,却也不像一个坏人。
他如果不是官该有多好
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念头,下一刻又被杀念掩盖。
悄无声息的来到裴初身后,十一动作迅速的将手中的短刀刺向目标的后心,千钧一发的时候被裴初偏身躲了过去。十一早有所料的改变刀势削向裴初的下巴,一缕发丝被削了下来。
裴初仰头垂眸,势如闪电的伸手去夺十一的短刀,但少年成长得很快,几次交手下来仿佛已经摸清了裴初出手的套路,刀势变化迅疾,转刀一横便刺向裴初的手腕。
两人顷刻间在狭窄的室内交手数个回合,十一狠了心要取裴初性命,他身手本就敏捷,天资卓越,每次交手都有长进,裴初这一次是花了些时间才将十一制服。
说出来连裴初自己也不清楚,但本能里他掌握的功法千变万化,纵使一段时间被人摸清了套路,他也能很快的变一套招式。
这会儿他将十一握着短刀的手按在了墙上,小刺客整个人也被他放倒在桌案旁的墙角,裴初单膝跪地挡在他身前,低头间两人的呼吸仿佛近在咫尺。
“你又输了。”裴初的身高比十一高上一些,灯火落在身后,打出一片阴影,十一抬头看见发丝下他喉结滚动,笑声低沉的喊出他的名字,“夜鸢。”
十一眼睫一颤,手中的刀松了又紧,被他禁锢在掌心里的手腕动弹不得,有些发烫。只能目光一寸一寸的往上挪,从他淡粉的薄唇,移到笔挺的鼻梁,再撞进那双漆黑静谧,深若古井的眼眸。
他心中莫名鼓痛酸胀,带着一点烦躁,想要转过头,又不肯服输,只能硬邦邦的道:“那你这次想要我做什么?”
他看上去不甘得很,唇角紧绷的抿成一条直线,少年郎淡灰色的眼眸里映着眼前人幽暗不明的影子,好像有什么在浅浅酝酿,空气里弥漫着这人身上的药香,十一望见他嘴角一开一合,听他道:“你走吧,帮我找一个人,然后就别再回来了。”
小刺客呼吸一沉,脊背猛地绷直,恶狠狠的瞪着他,但过了半响,他却只应了一声,“好。”
说到底这样才是正确的,一个只想刺杀他的刺客不应该留在他的身边。一个该是被他刺杀的目标,他也不应该陪在身边。
十一握着短刀起身,他最后看了裴初一眼,窗台边上黑发随风飞舞,他脸颊上的伤疤若隐若现,冰冷倔强的神情,也与船上暗杀他时一模一样。
什么话语也没有,十一踩着窗台走了,或许下一次见面又是你死我活,又或许两个萍水相逢的人,永远也不会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