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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01270(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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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她的身份一定会让她成为一个焦点,一个能够引发矛盾的核心人物,但凡使团稍有差池,马德烈一定是最危险的那个人,就算使团别人都安然无恙,她也有可能被刺杀。同时,马德烈对欧罗巴又非常的陌生,自从她有记忆以来,她都在壕镜长大,她对欧罗巴当然没有什么对祖地故乡的特别情感,她绝不是基于把家乡变得更好如此纯粹的愿望而启程的。

在卢马姬看来,她前往欧罗巴,根本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旺盛的权欲和野心,马德烈想要打破的,是洋番在买地的前途上限。如果她成功了,那么,她便理所当然能掌握比张坚信大祭司更庞大的权力,也就无需眼巴巴地等着他退休了——张坚信大祭司今年还没有四十五岁呢!

这个年纪,在政治上来讲正当壮年,他对知识教现有教区的掌握,是牢不可破的。而比起和张坚信争斗不休,马德烈选择了另一条更积极的道路,那就是把自己的生命也押在这场豪赌上,她辞去了知识教的职位,选择回到《万国报纸》,以采风使的身份前往欧罗巴。

而如此一来,起码从表面来看,她的职位和卢马姬也就差不多了,她们都是《万国报纸》的供稿人,也都是表现出色的洋番女人,更是少有的,能以不同的身份,参与到买地的高层权力斗争的洋番女人。因此,虽然她们素未谋面,但在马德烈的决定流传开后,伴随着卢马姬主动的写信赞扬,也就很快熟稔了起来。这一次会面,主要是马德烈想多了解一些华丽姿的事情。

“这也是个大胆的小女孩子,她选择了一条更艰苦的路。”

她用赞赏的语气说,“我们三人其实都在尝试一样的事情——我们的前辈,第一代洋番女人,利用了自己在性别上的优势,把发展空间拓展到了某个局限,某个定点,我们的空间,要比洋番中的男性稍微更大一点点,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了,我们的发展已经到达了极限。

所以,我们选择了三条不同的路,你以取巧的办法,渗透进了买地的正统报纸……唔,我不会说这一定会失败,但我很担忧,这只是时势带来的一个特例,如果没有大势的变化,你会成为一个特殊的哲学家、思想家,罕见的个例,但你的道路,对别人来说不会有太多的参考作用……”

“您说得非常对。”

卢马姬并不以为这是鄙薄,她反而感到非常兴奋,抛开她和马德烈显而易见的不同,两个卓越的头脑终于互相靠近,开始交流,这样的交流,所带来的精神愉悦简直无以伦比,她语速飞快地说,“我也时常这样想,如果我希望我的成功不是个例化的,真正能为和我一样的人打开一条通道,那么,在本职工作之外,我最该做的就是——”

“利用我你现在的职位优势,尽可能地帮助潜在的政治新秀……让他们扩大影响力,让我们的纲领和口号加速成形——”

两个女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表达了相似的意思,随后很快又相视一笑,很显然,她们对于这一次会面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共识:马德烈会告诉卢马姬,她在欧罗巴预计采取的行动策略,和背后的核心意图,卢马姬则负责在买地,为马德烈发声,注释她的行为,以达到两人共同的政治目的。

对于汉人来讲,政治同盟的形成要复杂太多了,要考量出身的阶层、乡籍、政见、性别,如今的职业、性格,所有这些分歧都可能会造就不同的团体。但对洋番来说,他们还处在极早期阶段,只需要一个共同点就可以联手——她们都是常住买地的欧罗巴人,这就够了。

至于说原本的教派、国家之间的恩怨,这些根本都不重要。眼下,沉寂在买地各处默默生活的洋番平民,才是常驻人口的绝大多数,有政治理想和政治能力的人非常稀有,他们必须团结起来,才能成为一股值得正眼相看的力量。目前来说,大家的政治目的是简单的三个字,‘被看到’,因此,他们也不容易产生矛盾。

“我打算随机应变,在几个可能的策略中进行选择。”

马德烈告诉卢马姬,“我摆脱知识教祭司的身份,就是为了进一步获得出牌的自由。说实话,在使团内部我看也存在竞争,欧罗巴是块肥美的肉骨头,很多人都想要吸一口骨髓。你知道吗,仅仅是《万国报纸》这一次派出的采风使,就姑且都能算是彼此的竞争对手。

我的两个同事,叶昭齐——你知道她的,她是《买活周报》主编沈曼君的外甥女,也是人们眼中她公认的继承人,但是,她出人意料地选择出这趟长差,并且还离了婚,很多人被她的这个举动迷惑,认为出差是离婚的后果,你知道,她突然间厌倦了一切,包括强加到她身上的这些责任和生活的模板,犹如他们所说的,‘新时代的八股和女诫’——”

她做了个手势,引用了对卢马姬来说颇为陌生的一个词组,卢马姬便知道这是马德烈的圈层常常能接触到的抱怨——也是她,以及没有见过面的窦湄和董惜白两个出身低微的文人所难以听闻的,属于‘新贵族’(或许可以这么来形容)的心底话,其本身就是身份的象征。不过,她是过来人,既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激动,实际上也不好奇这些新时代的囚徒到底在想什么。

“但在你看来一切恰恰相反?”卢马姬抓住她关心的重点,“出差才是她的目的?离婚才是附加影响?”

“没错,出差才是叶昭齐的目的,叶昭齐——我和她同事多年,互相熟识,她的脑子也不错,而且,那是个薄情的人,我想她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她的丈夫,男人不过是——”

马德烈轻蔑地挥了挥手,“生活中的调剂品和装饰品——这倒也的确是适合他们中那些无能之辈的位置。”

她对于异性的看法,从她自己的选择中就可以完全明白了,马德烈对于谈论普通异性的兴趣,也仅限于这句话而已,她很快说回那些真正要紧的东西。“她想必也从姨母的危机中预见了自己的将来。如果她不做出改变,即便现在她继承了姨母,经过卓绝的努力成为了短暂的掌权人,但命运也已经注定了,她会在新一代更符合标准的报纸人,终于通过这些斗争成长起来之后,一如她的姨母一样,被毫不犹豫地抛弃和取代。

她们这个出身的女人,被设计成磨刀石,就如同我们在体系中被设计成了边缘人物,如果我们想摆脱既定的设计,那就必须要做出超出设计的成绩来——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倒是个公平的系统。”

系统必然服务于某个中心阶级,公平的浓度也是由里而外逐渐辐射,对于公平性,卢马姬不予置评,不过,在短短几句话中,她对叶昭齐已经建立起了一定的了解,“你说得对,这也是个有野心的女人,通过这个长差,她巧妙地摆脱了几乎是既定的命运,而且还找到了一片新的空白土壤,在某些特定的情境下,她可能是你的竞争者,不过话又说回来,只要利益够大,你们也完全可以达成合作,分割地盘,对抗未必是唯一的选择。”

马德烈哼了一声,似乎不置可否,她对叶昭齐在竞争中必然具备的优势似乎有些不太服气,但卢马姬也并没有安慰她,她不准备为马德烈提供任何情绪上的抚慰和支持,这不是一个孤身前往欧罗巴的番女应该习惯的东西,她公事公办地问着:

“——你的汉人采风使同事是这样,那么,黑番呢?你的黑番同事,他怀有什么政治意图吗?话又说回来了,你们是如何在《万国报纸》中选拔出黑番采风使的,我还以为——”

卢马姬没有说完,不过,她的言下之意当然也很昭然——以如今黑番和白番的关系,以及白番把持了洋番上层职位的现状来说,她还以为,《万国报纸》会贯彻洋番中那些隐晦的老毛病,绝不会让黑番来玷污了高贵纯洁的编辑部办公室呢————

更新了,大家久等了!

第1270章吴诚与谭雅

“谭雅,你确定这真是个好主意吗?我是说,抛下你和孩子们——这么多年!我甚至无法确定归期,而且,你也知道,我们在欧罗巴会有多危险。这是问题的关键,我是说,我是说——”

“好了好了,又不是说你就真的回不来了,听我说,吴诚,你的离开对我们来说当然是一大损失和牵挂,但——说实话,我是个黑番女人,我们早就习惯了独自抚养孩子。

这是写在我们血脉里的东西,我就是跟着我母亲长大的,从来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的母亲也不知道她的父亲,我的外祖母从老家被掠上船的时候,也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但这不妨碍我们也好好地长大了,是不是?”

谭雅把手——很有力的手放在吴诚肩膀上,她的语调低沉而肯定,充满了不可违逆的味道。“既然这是你的梦想——也是我们一家人的梦想,那么,我们当然支持你,我不希望家庭是你实现梦想的拖累。吴诚,你至少该尝试一下,如果你实在感觉到危险,那么,我相信马德烈小姐也会很高兴帮助你提前逃脱,回家乡来的。”

吴诚瑟缩了一下,他当然充分地感受到了谭雅话里的潜台词:‘你’的梦想,不,与其说这是他本人的梦想,倒不如说这是她的梦想,他们正是因为相似的梦想而走到一起的——他们都想为自己的家乡和种族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若非如此,吴诚怎么可能和谭雅成亲呢?她完全可以娶得到一个性情稳重的汉男,即便不做婚主,也完全有资格缔结平等婚。和谭雅同肤色的姐妹几乎全都做了相似的选择,和白番、土番一样,所有番女的第一择偶群体都是汉男,只有很少的情况他们才会选择同族婚配。

因为,理由是很显然的,就算从资源配置的角度来讲,两个种族的结合,就意味着两个方向的人脉,同种族之间的结合,资源就完全重合了,没有半点扩张。如果找不上资源最好的汉人,他们也更愿意和不同种族的番人结婚。像谭雅这样,找了完全同族的吴诚——如此的情况非常少见,因此,人们经常认为这一对是真爱的结合。

因为,谭雅可绝不是那种找不到人成亲的老大难姑娘,恰恰相反,她的条件可好得很。她是买地最有名的蓝毬运动员,在连续三届运动大会上,都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期间还抽空生了两个孩子,对她的统治力也丝毫无损。

她早就已经不是女工了,而是凭借自己的运动天赋,拥有了多重身份:谭雅拥有好几家篮毬场,定期巡视期间,训练对于玩毬有独特痴迷的市民,同时她还经常被邀请去参加一些友谊赛,甚至很多时候列席衙门的会议,以运动专家的身份,对于羊城港乃至东南、南洋等地的运动节日安排,提出自己的意见。

如此的身份,别说一般普通的汉男了,就是那些英俊老实,专门被家里人当做是结婚员培养出来的上品汉男,都不是没有途径认识,而且以她的身高,也的确更匹配这些多数都有仪仗队经历的兵士。只是谭雅的想法和所有人都不同,她最后选择了吴诚——一个出身卑微的奴隶,小了她近十岁,除了情感丰沛,爱写诗之外,在一般人看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他并不具备和谭雅一样出众的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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