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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坚垂手在桌前侍立,早已习惯了皇帝一日几次询问慕姑娘的情况,极为流畅地答道:“回陛下的话,慕姑娘晚间用了一碗羹汤,现在已经睡下了。”
姬珩点点头,搁下笔起身。
“走罢,去看看她。”
西暖阁里安宁静谧,床头亮着一盏琉璃灯,这灯整晚不灭,照得整间屋子四壁雪亮。
一个守夜的丫头坐在床边脚踏上,脑袋正一点一点地打着盹儿,忽地一个激灵,睁开眼,只见皇帝悄没声儿地立在跟前,吓得立即就要行礼问安,却见皇帝竖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宫女垂着头,轻手轻脚地出了暖阁。
姬珩先没动,立定站着看了看,只见烛光幽微,鲛绡帐上朦胧地映出一个人影来,体态婀娜,似雾中的远山。
他走上前,撩开帐子,一股子清甜梨香飘过来,令人醉魂酥骨。床上的人卧在被衾内,满头青丝散于枕畔,静静合目而睡,然而眉心却浅浅皱着,似做了什么噩梦。
姬珩不自觉伸出手去,想替她揉散那纠成一团的眉头。
婉瑛又做了噩梦。
梦里,她回到了那间黑漆漆的屋子,面前站着萧绍荣。
他的左胸挖空一个大洞,双手捧着一颗血淋淋、还在跳动的心脏,七窍流血,脸上也是血泪如珠。他将心捧到她眼前,目光幽幽地说:“瑛娘,这是我的心,我将它挖出来,送给你。”
婉瑛在梦里也哭得梨花带雨:“别挖,挖出来你就死了……”
“说得也是。”
萧绍荣一改深情面容,眼神阴狠冷酷,似索命的阎罗,向她直直地伸出两臂。
“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僵直的手指扣上纤细的脖颈,如折断一根花茎那样轻易,婉瑛立即感到了窒息,双腿乱蹬,用力喘息,就在这时,她隐隐听见了呼喊,猛地一睁眼,就见一只巨大的手朝自己探来。
“啊啊啊啊啊——”
婉瑛吓得大声尖叫,人也缩到了床榻角落。
“别怕,是朕。”
帐子里烛火大亮,照亮皇帝一张写满担忧的脸,他的手中擎着那盏琉璃灯。
婉瑛的恐惧并未因他的出现而消减,小脸愈发苍白,抱紧双膝发抖。
姬珩的语调不易察觉地放轻柔:“做了什么噩梦?”
婉瑛依然颤抖着,姬珩见她只穿着一袭单薄寝衣,担心她冷,想替她将被子盖上。
刚伸出手,婉瑛身子剧烈一颤,非常明显地避开了他。
姬珩的手停滞在半空,片刻后,他收回手,似是自嘲地低笑一声:“罢了,你既不愿意,朕也不愿做那勉强人的勾当。”
听到这句话,一直低着头的婉瑛骤然抬起头,死气沉沉的眸中迸射出亮光,似整个人重新活过来一般。
她满怀希冀地问:“可以送我出宫去吗?”
“你想去哪儿?”姬珩问。
她想去哪儿?她又能去哪儿?
婉瑛心想,靖国公府一定是不能留的了,思来想去,她抠着指甲,小声说:“我想回江陵。”
话音刚落,就看见对面的人神色冷了下来,冰凉的指尖一寸寸地抚过她的眼睑、脸颊。
“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语气温和,却暗含警告。
皇帝注视着她的眼眸暗藏柔情万种,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那不是看一个人的眼神,而是看自己的一件所有物的眼神。
她与一只宠物,一个心爱的摆件没什么区别。
眸中的光一点点地死寂下来,如熄灭的火把。泪水扑簌簌地滚落,婉瑛心如死灰,连愤怒都失去了力气,剩下的只有不解。
她无力地问:“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为何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