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偷油婆(第2页)
那天早上我曾短暂地把庾晖当成“知己”,所以我想和他分享这场失败。
庾晖是在我们从溶洞回来的第二天加我的微信的,通过庾璎推去的名片,缘由合情合理,他拍了张照片,询问我,这是不是我落在他车上的,照片上,是我这两天怎么找也找不到的鲨鱼夹。
我说,是。
并且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在他回复我之前率先给出了解决方案——麻烦帮我处理了吧,扔掉就行。不好意思。
本就是几块钱的小东西。
庾晖隔了一会儿回,好。
此时此刻,他引用我的消息,然后回了我一句:“恭喜”。
我不由得笑起来。
庾璎和庾晖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两个人给我的回复是一样的,明明我没有和他们表露出任何我找工作时的心理历程,偏偏两人不约而同对我的失败表达了恭喜。
我还点进了庾晖的朋友圈。
和我料想的一样,空空荡荡,只有一条置顶是“急联”,后缀他的手机号码。
如果时间退回到我刚来到什蒲的时候,我一定会发出“这个人的朋友圈风格与他本人十分相恰”的感慨,但现在不会了,因为我认出了他无趣朋友圈上的封面照片,是山坳,我认识的山坳,山坳里的日出。
我看到那照片里的阳光,会回想起庾晖的眼睛,想起那天早上他在溶洞口听我漫无目的地呐喊,棕色瞳仁如同烈阳之下暴晒起火、从而燃尽的木头芯。这样想来忽然觉得,庾晖的朋友圈内容并非空空荡荡,其实丰富得很。
美中不足,那照片像素堪忧,不像近照,且山间草木丰盛,是夏天,
我想着,找机会可以问问庾晖这张照片是哪一年拍的。就是不知道,这个机会在何时,以及,还会不会有。
我决定离开什蒲了。
在定行程之前,我还是联系了梁栋。
当我意识到我敲字发送消息的过程没有经过太多的深思熟虑和反复纠结时,我再次确认,我是真正平和下来了。
我问梁栋,你还在什蒲吗?
梁栋很快回我:“你觉得呢?”
消息发出来,大概他觉得这语气有些太过赌气,于是补了一句:“晚上回来?我让我妈做点你爱吃的,我收拾下东西,你定了哪天的机票?我们一起走。”
我说,不了。
“在我走之前,我们见一面,我有话要跟你说。”
在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梁栋罕见地沉默了。
在此之前,提出要见面好好谈一谈的人一直是梁栋,是我在懦弱地屡次拒绝,退缩,如今,角色对调,当我主动提出,主动站在了麦克风前,我惊讶地发现,梁栋竟也退缩了。
聪明的梁栋退缩了,是因为他预想到我要找他说些什么。自信的梁栋退缩了,是因为他猜到我说出的话必定会如锣如钹,敲打并击伤他的自信。
所以他退缩了。
他也会退缩。
我定好的机票在下周,我给自己预留了时间,和庾璎佳佳她们好好告别。
我仍不想做强人所难的事情,那会让我心里不舒服,所以我对梁栋说,如果你暂时不想见我也没关系,等我回到了上海,我们再约时间。
梁栋显然被我的平和刺激到了,他隔了很久,再次问了我一个重复的问题:“乔睿,你是要把事情做绝吗?”
这一次,我没有回答,甚至没有顺着这个问句继续话题,我看了看手机,今天是周五。我提醒梁栋:“今天下午你妈妈会去跳舞,晚上回到家应该很累了。”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可以解决你和爸爸的晚饭。
我知道你会做饭做家务,就像你曾经会照顾我那样。我没有资格置喙他人家庭里的相处关系,但我总是不由得想起梁栋妈在厨房时常穿的那件藕荷色的棉马甲,上面的花纹层层叠叠却又褪色,梁栋妈每次在厨房做饭都会穿上它,有时下楼买菜图方便,也会直接穿着下楼。
不夸张的说,大概像梁栋妈这个年纪的人,这个年纪的女人,家里都会有这么一件衣服,我妈妈也有,随意、耐脏、方便胳膊活动是它的特点,梁栋妈说,这是“干活儿衣裳”,她会穿着它度过平常过日子的绝大多数时间,只有去练舞的时候,她会把它脱下来,就在排练室门口,她会站在那,郑重其事地把马甲脱下来,塞进包里,紧紧拉死,然后整理头发,把碎发挽在耳后,用掌心搓搓脸,抬起脖颈,轻盈地走进排练室。
那些阿姨们,都是这样的。
我还收到了一条物流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