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一更不听(第1页)
两人一起开车离开,季辞突然问了一句:
“叶希木,你要来老屋住几天吗?”
叶希木转过头望着季辞,像是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似的。
季辞说:“你一个人在家,吃饭不方便。来老屋住,和我还有家婆能相互有个照应。”又说,“老屋这边清静,你要是心情不好,可以去散散心。”
叶希木问:“可以吗?”
“家婆肯定希望你来。她虽然一个人住惯了,其实还是喜欢热闹的。”季辞说,“但肯定会有些流言蜚语,看你介不介意。”
“不介意。”他几乎是立即说。
他脸上的神情又轻快几分。
于是季辞先送他回家拿换洗衣服和日用品。他很快下楼,身上就背了一个不大的行李包,看上去东西也不多。他把自行车推了出来,和季辞一起卡在奔驰车的后面。
季辞问他水电燃气都关好没,他点头说都关好了,又问他有没有带上妈妈的照片,他说放进了玻璃橱柜里。
“她会更想留在家里。”他说,看着车窗外夜色中的长江。
季辞听他说过,他母亲的骨灰洒进了长江里,只要有长江在的地方,就有母亲与他相伴。
回到老屋,家婆已经睡了。两个人去厨房热了点饭菜吃,吃着吃着忽然觉得安静了好多,原来是没有金背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地摇尾觅食。
又有一些难过的情绪泛上心头。
季辞想化解一下这样的氛围,于是问:“你当初为什么给它取名金背?”
叶希木说:“当时正在做英语题目,看到卷子上的单词jinglebells(铃儿响叮当),就取了这个名字。”
季辞愣住,一想到这样一个欢快的名字,最后却是那样凄然的下场,好像更难过了。只是她和叶希木这样对望着,却又都笑了出来。就好像是经历过许多痛苦的事情之后,看清这世间荒诞,反而变得豁达起来。
第二天,季辞睡到中午才起,叶希木一直睡到下午,像是要把这高中三年早起错过的睡眠全都补回来似的。
叶希木起来后,看到季辞在工作室画画,画一张女性的人像,面部轮廓和头发都已经完成,五官除了眼睛初见雏形,眼睛却只有一个描线定位。
叶希木坐在季辞后面的椅子上,吃一个黄澄澄的高粱浆粑粑。这种浆粑粑,是用鲜嫩的新玉米打磨成浆,再用芭蕉叶包成三角形,用土灶大铁锅炕出来的。今年的玉米长势很好,家婆扳下包谷,做了整整一锅。
“好吃吗?”季辞问。
叶希木点头:“非常好吃。”
他的认真强调让季辞笑了一下,“你以前吃得多吗?”
叶希木说:“我妈说我小时候吃过我家婆做的,但可能我太小了,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你们家不是和家公家婆关系不好吗?”季辞有一点好奇。
“家婆心疼我妈,经常偷偷给她送吃的。”叶希木说,“但是家婆走得早,我三岁的时候,她就不在了。”
“为什么?那时候不应该还很年轻吗?”
“那年长江发大洪水,龙王庙组织很多渔民去抢险,她在那时候被冲走了。”
就不该问。季辞心想,一问一个心绞痛的故事,但其实想一想,平民百姓的家族故事,哪一家的不是满目疮痍呢?她自己家的又何尝不是。平安的年代太短,富足的时代才刚刚开始,但新生的人类总是容易忘记平平安安顺生到老,在人类过往的千年历史里本来就是少见的事情。
“其实不应该的。”叶希木说,“我家公家婆一家人水性都特别好。尤其是家公家婆,经历过很多次洪水,知道怎么自保。”
“那怎么会……”
叶希木说:“龙王庙的人都说她是被水鬼缠上了。”
“哪来的水鬼……”话虽这么说,季辞却清楚江水情况复杂,尤其是大洪水,不可预测的危险太多了。
叶希木摇摇头:“没人知道。她是下水救人被冲走的,也许被救的那个人拖累了,也许在水里被电打了,也许遇到了涡流,什么都有可能。”
季辞望着笔下的这幅画。季颖,到底怎么死的,还有人知道吗?
叶希木问她:“为什么不画眼睛?”
季辞坦陈:“不会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