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1页)
眼镜一撇嘴:“啧,没大没小,当心我把你扔坑里拿沙子填严实了。”“填严实了,等打井的时候挖出烂肉和碎骨头,三哥一准儿叫,‘眼镜,眼镜,你来清一下’,到时候你手上、脸上,都是我的渣,没人帮你,还得坐牢。”眼镜被辛干说恶心了,悻悻地踏出了厨房,早上听到尤金隔着道门在打电话,音调颇高,吵得他睡不着。眼镜一屁股坐在厨房门边,看炉子依旧没什么起色,这批干牛粪水分有点儿大。他又问:“辛干,队长还没回来啊?”“嗯,昨晚就该回来的,不知道怎的,打电话时信号不太好。”“在旗上歇下了吧,大城市来的姑娘娇气,两只小脚丫子奶豆腐似的走不了路。不过,你乌尼姐下次见面肯定要打你了,叫你看好队长,你也不跟着去盯着,万一尤金找来的那个摄影师又温柔又漂亮,你改口叫姐夫的事情就吹了。”整个队伍只有男人,不聊天逗趣可真要闷死了,句话谈一谈姑娘提神醒脑,辛干听惯了,只说:“谁也没有我阿姐好。”他说完,转头又去搅锅子里煮的奶茶。“咕噜”,锅里终于鼓了一个泡,奶香味儿炸开了。何遇坐在宝拉格旅馆的木门槛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老板娘往墙上挂昨天晚上穿好的那些肉干,深红色的,一串串垂下来,像泡过水的鞭炮。老板娘穿了一件金黄色带宝蓝封边的袍子,三种颜色映在同一面墙上,很绚烂。她举起相机尝试取景时,身后有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下。“何遇!”何遇回头,只瞧见一个很大的阴影,尤金向后撤了两步,她才看清楚了。一头稀疏枯黄的浅金发,一件与当地人别无二样的蓝黑色厚布袍子,脸庞很宽,也是黑的,只有高挺的鼻梁和那双湛蓝的眼睛,还能分辨出他外国人的模样。尤金胸前也挂着一台相机,镜头遮光罩破了一个小角,保护盖也没合上,像一只眼睛,盯着她。何遇准备按下快门时,老板娘已经走开了,何遇收起自己的相机礼貌地笑了一下,绕到尤金侧边说:“你好。”“何遇,你还是这么漂亮!四年前在罗德岛州,我和同学们都私下叫你‘遇女郎’。还记得安德烈吗?他偷拍你的照片藏在他的摄影包里,你却将他按在墙上教训,这可迷坏他们了。你知道,亚洲的姑娘都像温和的奶油,但你像一块干酪……”尤金滔滔不绝,何遇看到了阿拉格,对尤金做了个抱歉和失陪的手势,走到了柜台边。“一副耳塞。”她掏出了兜里的零钱。“羊毛揪揪?”何遇点头等着,指节有些急促地轻叩在台面上。“要什么颜色哦?”“随便。”“那就给你一个白的一个黑的,是脖子和小尾巴上的毛做的,软乎乎的哦。”“你自己捏的?”“是哦。”“多少钱?”“给钱一块,不给也行,我最好了。”何遇笑了,付过账,端起相机问:“我能给你拍张照片吗?你再说一次那句话。”“哪句?”“你最好了。”“嘻嘻,你也最好了。”说完,阿拉格腼腆地看了一眼镜头,摇着头跑开了。何遇收好那对太极色毛团,无意瞥见了柜台角落那根卷着的皮带,黑蛇一般,还在那儿。“我走了。”她冲男孩跑走的方向喊,将那根旧皮带也收进了包里。出旅馆的时候,尤金已经挪步到了何遇的车前,奔驰g65ag,是个男人见了都想跟它“坠入爱河”。尤金跃跃欲试地说:“我来开吧。”“好。”何遇提包上了副驾驶,试着塞了一下右边的耳朵,比想象中舒适。她不讨厌尤金,不讨厌kev,不讨厌记者和所有对自己热情的人。她只是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何遇,我在《gaia》上看过你的作品,你肯定能将我在这儿的感受用影像传递给世界各地的人。”何遇平静地说:“沙漠题材,算摄影的重灾区。”“不不不,浑善达克不仅仅是沙漠,它是……”尤金在脑海中搜索合适的形容词,“an,一个不具像的男人,你会明白它的。何遇,不是拍照,是相亲,你跟浑善达克,世界跟浑善达克……itsairacle!(这是奇迹!)”他激动时便会说英文,何遇却只是淡淡地问:“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哦,我也在等着,它有一天会接纳我的。”尤金咧嘴笑出了一排大白牙,连牙龈都有些外露。何遇勾起嘴角。摄影师记录景色,景色启迪摄影者,镜头只是机器,真正能让一张照片活起来的,是镜头两端的情感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