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1页)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筒子楼还保留着铸铁防盗门,锁眼有些生锈,周若安拧了三圈钥匙,又重重撞了一下门板才听到酸牙的门轴声。
扬起的灰尘在斜射进来的夕阳里织成了一张金网,老房子飘着陈年柚木地板受潮的霉味。茶几上还放着半瓶两个月前没喝完的矿泉水,玄关柜子上堆着的猫粮积了灰。
猫粮是周若安两年前买的,那时张瑾还没死。他瞧见周若安拿着猫粮喂棚户区吃老鼠的野猫时,会轻嗤一声,拖着虚弱的声音骂:“骗子就是钱多。”
周若安嘴上从不饶人,声音随着撒出的猫粮散开:“骗子是钱多,这猫粮不但喂猫,还喂贼。”
张瑾一哽,竟无言以对。他确实半夜饿了找食无果时,偷吃过几把猫粮,别说,比剩饭好吃。
至此每晚都会偷上一把,猫在被窝里嚼得嘎嘣响。
野猫吃了就跑,周若安连根毛都没摸到。他起身拍了拍手:“养不熟的野猫和贼,喂你们也没用。”
张瑾呛了一声,咳得要死。
如今客厅里挂着张瑾的遗照,周若安找了一个铁盆,挖了一盆猫粮放在了照片底下:“不算你偷的,大方吃。”
又将剩下的猫粮倒入了楼下的草丛,他转身回到屋内,径直走进自己曾经的卧室,翻找高中毕业证。周若安打算进修个学位,学不学东西暂且不论,至少下次有人因学历故意奚落到眼前时,他不必再偷偷往对方的酒杯里弹烟灰来泄愤了。
骨节叩响门板时,周若安正跪在地上,拉开衣柜最下层的抽屉。他的动作随着突兀的声音微微一滞,随即皱眉,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起身拍了拍裤子,他走到门口推开了老门。门轴发滞,板门滑开的速度极为缓慢,慢动作似的,蔺逸的那张脸一点一点进入了周若安的视线。
门外的男人手里提着一袋排骨,寸头黑衣与印着超市名字的红色塑料袋搅在一起,极为违和。
周若安看到他,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冷淡:“你来干什么?”
蔺逸没有理会周若安的态度,径直走进屋内,侧身绕过他时,扔下一句:“不是说要吃糖醋排骨吗?”
说着,他熟门熟路地走向厨房,排骨的腥气混着塑料袋窸窣声钻出来,“糖醋汁用冰糖还是白砂糖?”
周若安背身无声地骂了一句,然后关上门,将高中毕业证塞进了手提包。
油烟机的轰鸣声混着菜刀剁骨头的闷响,周若安翻出根烟叼着倚在门框上,懒散地问道:“以前不都是用白砂糖吗?”
回语简洁:“现在买得起冰糖了。”
周若安笑着点了烟,还真是无法辩驳。
洗肉、切骨、下锅,动作一气呵成。蔺逸卷起衬衫袖子露出小臂肌肉,正把排骨倒进锅里焯水:“M国的五角大楼真缺了一角吗?”
“你从哪听说的?”周若安故意将烟灰弹进了瓦斯炉旁的垃圾桶,几点火星溅在了蔺逸西裤上,“这不是胡扯吗。”
锅里焯水的排骨浮起了血沫,蔺逸用漏勺撇得仔细:“喝酒时听兄弟说的。”
“你们那帮人,你拿着初中毕业证就算母鸡站在鹌鹑堆里了。”
“你可以用鹤立鸡群,我听得懂。”将焯好的排骨捞出备用,蔺逸重新热锅,手腕稳当地向锅里撒了把冰糖,在热油爆起的噼啪声里,他又问:“M国是每天都吃肯德基吗?”
周若安笑了一声,咬着烟,身子一拧,姿态更加懒散:“那当M国的鸡得多可悲。”
切好的排骨在热油中翻滚,厨房里渐渐弥漫起诱人的香味。蔺逸的侧脸,在厨房的灯光下显得轮廓愈发分明,周若安隔着淡淡烟雾,目光从那张脸慢慢向下,终于落在了男人裸露的小臂上。
肤色暗沉斑驳,色印交叠,像老丁头那条补丁罗着补丁的裤子。
烟蒂在指间燃烧,堆积的灰烬突然塌陷一块,簌簌而落,这回烧了周若安自己的西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