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385章 还真是最后一课啊(第2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这个词简直有魔力,把现代教育模式在达到一定阶段后无法突破,转而向内部复杂化、精细化发展,但无实质进步的状态浓缩得恰到好处,精准反映了当下资源竞争中的集体焦虑与低效消耗。

《收获》杂志总部在上海。作为繁荣百年的东方魔都,本身拥有极其丰富的、从基础覆盖到高等的教育资源,以及与全国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样的升学体系,所以描写的这种极致状况暂时还没有出现。

但是《收获》的编辑却是来自全国各地,所以不少人已经从自己的成长经历中隐隐感觉到《最后一课》对未来的预言有其合理性。

这种未来与所描写的蒸蒸日上的社会、经济发展环境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映衬关系——收入的快速增长并没有熄灭人们内心的焦虑感,反而像是在火上浇油。

《最后一课》接下来一段描写“子涵妈妈”看完「微博信息」后第二天上班的描写堪称点睛之笔:

【……地铁闸机吞吐着西装与公文包,鞋跟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像一串倒数的秒表。林夏攥紧香奈儿挎包的背带,人造革被汗渍浸得滑腻,能在上面拓出清晰的指纹。她头上300米高的金融中心大厦那能刺破云层的尖顶正在溶解,她缩了缩脖子,锁骨撞上脖颈间那条蒂芙尼钥匙项链。这是丈夫送给她的结婚周年礼物。她知道丈夫原本是要送给某个她不知道具体名字的女士的,但是被对方拒绝了,于是只能送给自己。

但这有什么关系?

手机在掌心震动。「微博家长群」未读消息99+,最顶端是一条:“呼叫全体成员:本周数学单元测平均分92。7,未达标的同学建议课外进行额外学习,不要拖班级后腿。”说话的不是老师,是班级家委会主任。女儿考卷上那个血红的89分突然浮现在空气里,数字边缘长出锯齿,切割着林夏的大脑。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零钱余额,12580。36元,刚好够张潮老师的工作室里数学老师二十节的课时费——如果砍掉保姆钟阿姨的工资的话。但也只能上小班课,不能1对1。

电梯门开了,挤进来十二张相似的脸,都映在电梯光亮的钢面上。粉底掩盖不住眼睑下的青黑,某位女士的古驰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二十二层按钮亮起时,所有人都低头查看手机。林夏的屏幕又跳出房贷提醒,每个月的还款额相当于丈夫大半个月工资。这个数字在她视网膜上不断增殖,化作高级中学教学楼的栏杆。她在「微博家长群」里看到穿校服的少年从那里坠落,书包里的试卷散落一地,像广场上白鸽。

茶水间的咖啡机喷出褐色的黏液。同事的闲聊碎片般扎进耳膜:“王姐把儿子送进深外国际部了……押了房产证做资产证明……”“我家那套老破小学区房挂三个月了……中介说新政出来可能跌穿指导价……”美式的焦苦味混着中央空调的风,在林夏的喉管凝成团块。手机的弹窗又跳出一条社会新闻:“大兴科技公司为社会培养了大量优秀的工程师和创业人才,在他们40岁能力最成熟的时候让他们毕业,同时将这些优秀的人才回馈给社会……”她数了数自己还有两年就要抵达“40”这个恐怖数字,后背沁出的冷汗洇湿了衬衫,衣料紧贴后背,触感像一条吐信的蛇在沿着脊椎往上爬。……】

“手机,手机,手机……全是手机。手机有这么重要吗?”刘鹏涛不由自主地道,“我觉得手机就打打电话,偶尔玩一下贪吃蛇什么的。这么看他写的,以后大家离开手机都活不了了。”

“把员工回馈给社会又是什么意思?40岁怎么还能‘毕业’?”一个编辑一时间没看懂。

另一个编辑笑道:“就是把人给劝退呗,还有什么意思。还‘毕业’‘回馈社会’,这不脱裤子放屁吗?”

其他编辑也纷纷附和:“40岁不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哪有把经验丰富、技能娴熟的老员工辞退了,然后让新兵蛋子上的道理!”

“对啊,张潮这里虚构得不够合理!他可能想营造未来社会的焦虑感太过头了。你要说50岁这么干我还有点相信,40岁,太早了啊!”

“是啊,40岁的员工家也安了、房也买了,还得还房贷,供孩子上学,就这么让人‘毕业’了,这不要人命吗?”

“资本家也不能这么没人性吧?不怕生孩子没屁眼?”

“呵呵,你怎么知道?人家有钱,生孩子没屁眼也能去医院让医生给掏一个出来。”

“不管怎么说,40岁无缘无故就淘汰人家,这点不合理。”

“这就是嘛,为了解构现代社会的内在肌理,荒诞一点也正常。《变形记》里人还变成一只甲虫了!”

外边编辑室里的讨论热火朝天,主编办公室里,程永新和毕飞宇却已经快看到的结尾了。

「张潮」在随后的情节中不仅成为了能收2000块一节课的“金牌名师”,还开始开办自己的教育培训机构,当起了老板。

为了逃避监管,他在居民住宅楼里租了两套房子,将客厅、卧室都摆设成了小教室,不仅自己上课,还请了不少其他科目的老师上课。

一天傍晚,他在外面吃完晚饭回来,就看到自己租的两套房子楼下聚集了大量的人群。他抬头一看,楼上的其中一层正在往外面冒着浓烟,不时闪动着火光。

一群七八岁到十五六岁不等的孩子拥挤在阳台上,每一道栏杆的缝隙里,都挤着不止一张孩子的脸。

「张潮」想起来,自己出门的时候为了防止学生乱跑,把两套房子的门给反锁了。

【张潮觉得自己的灵魂在此刻被抽离了身体,飘在空中,像要冲进那浓浓的黑烟里,又像要冲出楼顶厚厚的云层,逃离这个城市。他的脚生了根,耳边一切声响都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空旷、干涩。他知道这时候要干什么,也知道这时候干什么都没有用了。这时他看见人群里有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年轻人也仰着头,不过他看向的不是着火的楼层,而是云层后面瓦蓝的天空。

张潮,23岁,个子高,长相周正,戴眼镜,爱笑,但不太爱说话,会写一笔文章。他喜欢穿白色的衬衫,因为显得干净、利落;衬衫胸袋上别一只红笔,这是父亲留给他的习惯,可以随时给学生做批改;他每天都骑自行车去学校,到校门口会用一个潇洒的姿势下车,然后从门卫室里拿上自己订的报纸。学生们喜欢他,有时候会跳上他自行车的后座,让他带到教学楼底下。他从来没有拒绝过。】

“这就完了?”程永新意犹未尽地翻到了稿子的背面,那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当然完了,这就是叫‘最后一课’的原因啊。”毕飞宇道,“你想想,他的机构着了大火,可不就成了他的‘最后一课’了?”

程永新想了想道:“恐怕也是补课行业的‘最后一课’吧?张潮可够狠的。”

两人都想起了2002年的「蓝极速网吧」事件,几乎直接干掉了网吧这个新兴行业。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