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夜(第6页)
回答她的又是一声叹息,书简垂落,掩去榻上人恹恹眉目:“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诗中尽言劳心之苦,只是我却觉得,欲劳而不得,其苦更胜。”她抚摸着少女的头发,柔声道:“我没事,只是天热苦夏罢了,你拿下去喝了吧。”
白苹欲要再劝,但与她对视的眼睛中,却满是温柔的谢绝之意。
手中的汤盏逐渐变凉,她却只能跪在原地白白着急,看着窗外夕阳已落,灯火融融亮起,她咬了咬牙,正要开口时,却听得夫人问道:“厅里熏了什么香?”
换下最后一盏暗淡灯烛,秋桃抿嘴笑道:“回夫人,是婢子在烛芯中加了辛夷、白芷与兰草,为夫人夏季清心,夫人可还喜欢吗?”说着,她跪在榻前,奉上香草纫纫。
“绿叶素华,芳菲袭予。”放下书册起身,夫人唇边点染些许笑意,冲淡了愁绪,“难为你能在这时节搜罗到许多香草,我很喜欢。”
青衣白裳,淡如雨意,秋桃极少见她笑容,精神一振,说着:“秋兰青青,花期不远,夫人无需太过忧虑。”
“原是我忧思太过,只盼着兰儿回来,一两日饮食间进的少了,却是累了你们为我担心。”夏姝笑着扶起两个姑娘,任由秋桃将香冠戴在自己头上。
方才沐浴过的长发如云似雾,披落点点清芬,这如巫山神女一般的样子,却让刚走进来的春柳呆了一呆,旋即拍了拍手,笑着说:“难怪之前夫人不肯出门,原来是怕风姿绰约迷倒了太多人,到时候这府里可没人伺候夫人了呢!”
这一番话逗得三人都笑了,白苹上去在她颊边捏了捏,连连笑骂道:“这蹄子嘴最坏了,一个劲儿会拿着夫人取笑,还不快去把晚膳传了来赔罪!”
等到众人在偏厅中坐好,晚膳已然摆上,春柳满盛了一盏鱼汤,奉于夫人,汤水浓白,散发出醇厚的香味:“夫人这几日胃口不好,这个汤是用咱们自己养的鱼伴着笋片、蘑菇炖出来的,又加了韭葱调味,最是开胃了,夫人尝尝。”
“嗯,果然鲜美。”她抿了一口,笑着说,“你们也都快吃吧。”见得一众女儿席间笑闹,她心里也略略畅快了些,转念一想,柔声道:“若是兰儿在才好,倒是有些想着她的桂花山药糕了。”
“夫人既然想吃,等到八月里桂花好时,兰儿就多多干制了存起来,可好?”夏姝话音未落,另一个清脆的声音便含着笑意传来。
烛火摇映,照亮了宋兰因暑气泛红的脸。
夏姝微微一怔,似是不信的问了一句:“是兰儿吗?”
黑衣侍女跪在厅中,顿首道:“奴婢宋兰拜见夫人。”
“快起来,快起来。”她才低下头去,便被夏姝握着双手扶了起来,“你这一去月余,真是辛苦了,这一路上还顺利吗?有没有遇上什么事?我看你都有些瘦了……”
夏姝抚摸着她的脸颊,眼中满是怜爱,宋兰眼眶一热,连忙抹去泪水,笑着说道:“夫人,路上有不韦先生照应,一切都好,让夫人,还有各位姐妹们担心,是我的不是了。”
“还没吃饭吧,快,春柳,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热热拿上来吧。”少女应声去了之后,云阳夫人重又坐回几案前。
她看向宋兰时,既有希冀,又却多了些畏怯,“异人……他可还好吗?”
“夫人不必担心,公子他很好,这次我也带了家书来,请夫人慢慢拆看吧。”宋兰知道她担心儿子,自怀中取出一支泥封铜管,奉与夫人,笑着说道,“公子在邯郸的府第宽敞明净,有秦国行人署照应,很是稳妥,一应用度都算充裕。夫人怜子之心,今番可得慰藉了。”
此时的她却一心都在家书上,铜管拆落,素笺之上尽是思念,用她再熟悉不过的字句,书写千里之外的陌生人情。
悲莫悲兮生别离,分别不过百日,她竟像是度过十年一般苦楚难挨。
“兰姐,公子那边具体如何啊,你给我们说说?”见夏姝沉浸于家书笔墨之中,一旁的白苹凑到她身边,悄声问道,“公子是瘦了还是胖了,平日里是不是还只顾着读书啊?”
她眼巴巴地盯着宋兰,却没想到迎面挨了额上一个暴栗:“哎,你干什么,一回来就打人家!”
“你这小妮子,给我脚底下点蜡烛不是你的鬼主意吗,还好意思说嘴!”宋兰红着脸低声斥责道,邯郸刑房之中,自己被那位女刑吏折磨的死去活来,现在一回想起来,还是不由得脚底发烫,若不是这些坏姐妹,自己哪里会被公子责罚到那种地步呢?
纤巧少女坏笑着凑到她身边,调戏道:“公子真罚你啦,那,这双蹄子肯定不好受吧,不如……让我来验验伤?”
“哎,这还当着夫人,你别——哎呦,痒,痒啊!”她还没来得及阻止,白苹就窜到了她身后,宋兰反手去抓,哪里抓得住身轻如燕的小姑娘。
下一刻,白苹的手指就落在了她的足底上,灵巧地爬搔起那些在靴子里闷裹了一天的嫩肉。
“嘻嘻,是脚趾痒啊,还是脚心更痒一些,姐姐都走了那么远的路,还不让我多尽尽心?”许久不见宋兰,小姑娘玩心大起,隔着那双满是黏腻汗渍的布袜,在她的脚底上画起画来。
指尖专往那潮湿鲜嫩还带着些汗气的地方钻,另一只手却用指节按压着摊开的宽大脚底,“姐姐真不羞,我可记得夫人给你带了几双换洗足衣,怎么连换都不换呢?”
这可苦了黑衣女子,指尖刺心,指节酸胀,两种截然不同的痒感让她没法适应,想缩起脚趾不让坏丫头挠自己的脚趾缝,却把脚底板上大片痒肉送了出去,痒得她连唇瓣都在发抖;想要让脚底撑地躲开那似软又硬的指节,却又让红润细腻的脚趾落在人家手里,足趾翻飞之间,浓郁的酸臭味道扑面而来,伴着少女的调笑,把她羞了个无言以对。
“哈哈哈,嘻嘻,好妹妹,啊呀,脚趾缝不行啊,白苹,我,我送你这双袜子,饶我些行不行……哈哈哈哈好,好痒,夫人还在上面呢,你,你别作怪!”
她说的娇羞动人,惹得白苹噗嗤笑了出来,暂时停了手上工夫,咬着她的耳垂说道:“姐姐要用袜子赎痒刑,是也不是?”
“……是,好妹妹,姐姐走了这许多路真受不得这个,这双蹄子在刑房里已经受过许多罪了,就饶我这一回吧。”她努力调匀了呼吸,尽管羞得满面绯红,但为了免于足底的刑罚,也只好低声下气地向白苹讨饶了,“我给你们带了邯郸的饴糖和肉脯,好妹妹,放松些儿吧?”
“那,袜子给我,另外……那双木鞋,就劳姐姐多穿几天吧?”少女笑得像只小狐狸,还不待她回答,指甲便又抵在了她焦黄的袜底处,汗水反复浸染的布料黏腻发脆,已然破了一个洞,露出下面绯色的肌肤,为指甲硌得有些发痒,“兰姐姐,想好了再回答我哦。”
“木,木鞋?苹丫头,咱们商量商量好不好,我,我不想穿那个,难受死了——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