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谋划(第3页)
吕不韦起身拱手:“那就多谢女史了,不韦先行告退,恐怕要辜负女史茶艺,当真是遗憾啊。”
韩宓讶然:“这却奇了,平日里来了赶都赶不走,今日你怎么这样匆忙,不照例用过晚膳再离开吗?”
他苦笑着摆摆手:“今晚赵王田猎的队伍就到邯郸城外了,太子与魏燕南也都携重臣随行,我得把供奉和寿礼送过去。”
白裙女子同情地看了看她的朋友,温声道:“那我也不好留你了,这是本月秦国邸报,以及四方探子密报,你尽可验看。”
吕不韦接过她递来的木盒,笑道:“按例送于女史的礼物也已经送到府上,我就先告退了。”
目送着他离开,韩宓也转身走进官署,整齐摆放着笔墨简牍的几案前,一只木盒静静等待着她来拆封。
女史启开封漆,不出所料的看到了一层金饼,大约有一百两的样子,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不过……这是什么?
她狐疑地盯着黄金上的一支小小铜管,旋开之后,清凉中带着苦涩的药气扑面而来。
她呆了呆,转瞬才想起,这就是旧友所允诺的金疮药。
女史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还带着些疼痛的脚底,脸颊也涨红起来,碎碎念道:“都怪公子,非要折腾我,害得我被这个奸商嘲笑……嗯,都怪他!”
她点了点头,确信道。
后堂中,异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才发现身边侍女正将沁凉的冰巾敷在自己额上。
见他转头看来,宋兰赧然一笑,柔声道:“公子可是嫌这冰巾太凉了?奴婢给您换一块吧。”
她开口时恬淡温和,一举一动像极了服侍多年的母亲,异人想到这里,自然回忆起自己在咸阳时的坎坷日子,那时候主仆四人相依为命,母亲为吃穿用度而殚精竭虑。
“自从我离开咸阳,最担心的莫过于阿母和你们的处境。”异人感慨道,“如今阿母受封爵位,田宅丰足,也不必再受府中那些小人的气,我也就安心了。”
宋兰跪坐在他身后,熟稔地为他揉着肩头,低声道:“公子说的是,自从搬到田庄去住之后,夫人脸上的笑容是一天比一天多,若是公子在夫人身边,定然能让她更高兴的。”
异人笑了笑:“我身负王命,也不知何时才能归国,只好劳烦你们替我照顾好母亲吧。”
“服侍夫人是奴婢分内之事,公子此言,奴婢愧不敢当。”丰腴侍女连称不敢,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只是不知公子日后有何打算?”
异人诧异道:“你怎么突然想问起这个?”
宋兰垂下目光,恭谨道:“敢告于公子,夫人与公子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公子自告奋勇出质于赵,大王才发下赏赐,庇佑夫人,连奴婢等人都沾染恩泽。只是这权势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公子一朝得罪于大王,这安稳生活就会轰然崩塌。惟望公子鉴之!”
俯视着堂前跪拜的侍女,他的话语中带上了几分不快:“我之忠心,天日可鉴,以大王之贤明,自然可以分辨实情,如何会加罪于我?”
“若是大王晏驾,而如嬴奚这般公子继位,公子与夫人的处境,又会是怎样的呢?”
话音落下,堂中寂然无声,尽管时值盛夏,宋兰仍觉得周身冰寒彻骨,刺得她战栗着将头埋的更深。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贸然进言,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但她与舞姬出身的夫人、以及府中其他侍女不同,卿大夫的女儿见识过朝廷的权力倾轧,目睹过王室祸起萧墙是何等残酷血腥。
宋兰不能坐视夏姝像这样沉溺欢乐之中,最后在新君的一道旨意中迎来悲惨的结局。
既然她无法说服夫人,就只能在公子身上打开局面了。
“妄议朝政,诅咒君上,离间骨肉,你知道秦律将会如何判罚吗?”
堂上人的声音轻如鸿毛,但却像雷霆般炸响在她耳边。恍惚之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熟悉而又陌生:“按律皆斩。”
堂上人似乎多了几分兴趣:“难道你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宋兰叩首道:“不思进取,必死无疑,直言进谏,或可一生,奴婢故而敢于直言;闭目塞听,不免灭亡,开辟言路,或成大事,在奴婢看来,公子才是真的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说罢,她伏在地上,等待着命运的裁决。只是不过片刻,堂上传来温煦的笑声:“有你这样敢于直言的臣子,我还有什么忧虑呢?”
异人扶起跪着的侍女,抚慰道:“你放心,我不会不思进取,小富则安,回去让阿母宽心便是。”
可她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就听得公子说道:“母亲心里也是记挂着你呢,还嘱咐我要多听你的谏言……”
他将手中的绢帛交与宋兰,她细细读过夫人关切的絮絮,脸色红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羞赧的姐姐跪在他面前,喃喃道:“奴婢真是无地自容了,还,还请公子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