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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絮絮叨叨地念着,虔诚地双手合十,语气格外真挚。偶尔睁眼,那妇人眼中也没什么恨意,只有无奈与惋惜。
就像是告别一个老朋友。
终于,一只漂亮的人手探出地面,抓住了那个小瓷像。
路过那个小孩时,它犹豫几秒,又取了块糖糕,投喂那东张西望的幼儿。孩子倒不懂害怕,他咯咯笑着接过糖糕,开心地咬了一口。
“你果然是神仙。”
妇人笑了,一双眼湿淋淋的。
她目送那只手消失,如释重负地站起身,牵着孩子往山下走。
……这本该是个很好的告别,方休心想。
奈何妇人到了山下,皇帝麾下的修行者们也有了结论——
如今天下不太平,大战将至,这兆头实在不好,流言传出于朝廷不利。横竖这村子已经受了灾,还是清干净吧。
妇人死去时,那孩子手中的糖糕还没吃完。他茫然地抓着甜甜的点心,眼看官兵的长刀挥下。
沾血的刀光中,他看见了刀身上倒映的墟山。
皇帝的精兵战力了得。上至八十老人,下至襁褓小儿,整个村子无一幸免,过程还不到一个日夜。
村民们的尸体被埋入山脚人迹罕至处,这个富裕的村庄瞬间成了无人村。
人们制造的崭新农具还放在院中,木匠家里放着打了一半的棺材。他们还没来得及埋葬全部淹死的人,就匆匆随之离去。
官员对外的说法相当漂亮——皇帝亲身请命,神仙降下吉兆。村人都升为仙灵,即将随军征战。
【正好安静了,即便再有人打扰,我不再回应即可。】
【……】
【……可我收了瓷像,却没有与那孩子好聚好散。】
……从那之后,神祠的许愿变了味道。
吉兆传出后,迅速有人来到村子,填满了这个荒村。他们仍旧对着那神祠祈祷,“神仙”破天荒地再次回应——
祈求药到病除,病除后再起致命疾病;祈求永不分离,隔天两人便化作无毛怪鸟,在山中卿卿我我,死在风雪刺骨的深冬。
祈求横财的人在山中绊倒,脑袋磕死在昂贵玉石上。祈求长寿的人落入冰窟,在坚如磐石的冰块中冻了个地久天荒。
人们的愿望要么没回应,要么以扭曲的形式实现,代价则是祈愿者的性命。
许愿的人越来越少,村子内的祠堂日渐破败,看着越发骇人。只是见“神仙”还在实现愿望,没人敢把神祠拆掉。
诡异的是,来这地方许愿的人少归少,却总有那么几个人心存侥幸,一定要过来试上一试。
自此,那个村庄渐渐从众人口中的神仙眷顾之地,变成了天下知名的鬼神莫测之地。
……人们说此地有山神,山神心怀大善。
……人们说此地有山神,山神保得此地风调雨顺,福寿绵长。
……人们说此地有山神,山神将村民化作仙灵,引得边疆大捷频传,村民们将来都能位列仙班。
……人们说此地有山鬼,妖邪居心叵测。
……人们说此地有山鬼,妖邪实现愿望后取人性命,毫不手软。
……人们说此地有山鬼,妖邪时时窥伺天下,只等跟随天灾人祸降世,引得岿朝大乱,民不聊生。
是神是鬼,不过看丰年荒年,任人提笔言说。
只是墟山最高峰上,那一圈圈小瓷像洁白如新,仍在阳光下闪烁。
方休忍不住揉揉额角。
以他对白双影的了解,白双影仅仅是在发脾气。只是他的鬼寿命太长,连带着生气周期也长——
白双影大概不会在意那妇人的死,但他忘不掉那个最后到手,却未能践诺的小小瓷像。
他不要一方死去的被迫分离,他偏要一个你知我知的“好聚好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