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第2页)
紫菱正在门外裹着毛毡守着,闻言也是一怔。
「找我?」
她快步进去。
「殿下,奴婢在这儿……怎么了?」
紫菱端过一支小烛台,火光融融地落在他脸上。沈羡亭望住她,喘息愈急,话便又说不出来。
也无人催他。他的视线在辛晚楼身上惶急地游走几趟,又落在紫菱身上,许久,方说一个:
「她……」
「什么?」紫菱问。
「假……假的……」
一旁辛晚楼听得奇怪,不由道:「『假的』?什么假的?」
沈羡亭恍若未闻,又冲紫菱道:「你……你……看到吗?」
紫菱了然。
「当然看得到了,」她无话可说地笑起来,「这是真的辛姑娘,奴婢也看得见的。」
「姑娘来好久了。殿下白日不也见过?」
沈羡亭往着辛晚楼,眉头紧蹙,像是在勉力回忆。许久,说道:
「没……」
「白日里……假的……」
失血让他的整张脸变得惨白,唯有眼尾处透着一点红,他依恋而又警惕地望着辛晚楼,丝毫没觉察自己眼眶里凝结的水意。
辛晚楼心里莫名一酸,抬手在他眼下一抹,却又被他微弱地躲开。她指尖一空,只剩一点湿润的触感。
沈羡亭望住她,没力气再说话。良久,又闭上眼睛。
*
如此一闹,辛晚楼再睡不着了。
她穿一身薄而轻的白色纱衣,肩头披一件靛蓝色的西域毯子,缓步走出寂静的秋水阁。辛晚楼抬头看看天上一牙弯月,莫名让她想起安长思常用的那把弓。她叹息一声,摆摆头,裹着毯子坐在台阶上。
月色静谧,唯有三两碎雪窸窣。身后木门半掩,除却风声,耳畔恰好能听见沈羡亭沉重的呼吸之声。
阶上不久落一层薄雪。以月为烛,以雪为纸,石阶触感粗粝,让她的指尖觉出些细微的痛意。
长……思。
她缓慢写下。
生长在火余宫的前十年人生于她来说已成焦土,遗物唯独剩下一个安长思。
长思哥哥是天底下顶聪明的人。他给她的一切,不够消弭她的恨,却恰好足够换来她的不忍。
辛世平从蜀地的一场天灾中将他带回火余宫,却多疑于他的天资,平白空耗他奇绝的根骨。安长思未习过一天武艺,过人的天资成了伤仲永的往事,自此消散于日月的流转里。
救他性命的恩人却也是毁他前途的元凶,辛世平只丢给他一个连他自己都嫌恶的女儿,让他们二人成了火余宫内最人人喊打的一对儿灾星。
日月苦长。
安长思读过书丶考过秀才,他蹲在火余的沙土地上,用竹枝教辛晚楼写字。
晚楼刚六岁,是他安长思一点一点养大的。宫主将她交给他时,只说别养死了,赵夫人会伤心。可当安长思抱着那小小的幼童丶为喂她吃一口米粥而发愁时,他才觉得养活孩子原是千难万难。
所幸他养活了丶养大了,那孩子稻子般长起来,可宫主却不曾高看他一眼。
直到此时,他才恍惚想到,或许宫主本就是不愿留下那个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