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10(第6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各自坐立难安了一下午,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家中电话响了起来。

贺云皎听完,哭着告诉他们,外公走了。

外婆家唯一一个喜欢吃大饼油条的人永远离开了。

桑悦这个年纪,对生死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概念,不是什么“去星星上”了、也不是什么“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死了,就是死掉了,再也不会回来的意思。

孱弱高瘦的外公,沉默寡言的外公,在家里的女人堆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外公,好脾气地带他们买酷儿、陪他们放烟花、带他们遛弯、夏天给他们批棒冰的外公……从此之后,从世界上完全消失,只变成一摊灰。

想到这一切,小桑悦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直到哭得精疲力竭才抽抽噎噎地停下。

到深夜,家里的大人们都哭着从医院回来。

后面还有很多后事要忙,要联系火葬场、布置灵堂、守夜,还要准备贡品、叠锡箔等等。

外公的墓是早先就买好的,他是宁波人,新中国刚成立没多久就来了上海,但他的父母长辈都埋在宁波,所以也要把他送回宁波去安葬,落叶归根。

桑悦家没人会开车,还要去排队买到宁波的火车票。

北京路小学对面就有售票点,罗枚下班会路过那边,就由她去买票,再顺路接桑悦和沈照清放学。

路上,两人听罗枚抱怨了周六罗英大闹医院的事情。

桑悦外公年轻时候身体健壮,是因为得了癌症才变得孱弱,但生命力却始终顽强,医生确认脑死亡之后,心跳迟迟不停。

医院那边想替他拔掉呼吸机,罗英当场发飙,将那几个医生骂了出去:“不许拔!他明明还活着,心跳还扑通扑通的,为什么要拔呼吸机?!万一还能醒来呢!”

那个小医生说:“他已经脑死亡了,其实挂着也是浪费钱。”

罗英:“我们家不差钱!白天就是,你们说没用了不给他打强心针,还是我说要打才打。现在我爸心脏还在跳,他还想活,多少钱都别管,你们有什么办法抢救都试试就行了!他自己有医保,不够的话,钱我也会出的!”

但就算这样,最后还是没有救回来。

外公的心跳一点点停了。

……

外公的追悼会在龙华殡仪馆办。

2003年的龙华还是烧的,不用运到郊区火葬,追悼会结束就当场烧了装进骨灰盒,交给家属。

七天守灵的最后一天,桑悦家所有人全部到齐,连最小那个阿姨罗敏也带着她女儿从国外回来了。罗敏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在收拾东西回国,只是到底天南海北,再快的航班也要十多个小时,终究是没赶上最后一面。

除了家人,外公的老同事、还有弄堂里关系亲近的邻居也都来参加了追悼会。

9号李觅就带着沈照清来家里吊唁过,还送来了花圈和帛金。当天更是一早就过来,看桑悦家里人人手忙脚乱的,就顺手帮他们搬搬东西,领着几个小孩,包括罗敏五岁的混血小女儿也是她看着,免得混乱中被人抱走。

临出发前,桑悦爬上阁楼,坐在小床上,看到罗英肿着眼睛,换上了黑色戗驳领西装,还戴了条真丝小丝巾,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衣冠齐整地送外公最后一程。

这年头,国内物价还未开始飞涨。

但罗英这身西装是订做的,选的最好的面料,丝巾是她出差去杭州的时候带回来的,从当时的收入水平来说,价格都不便宜,算得上一个贵字。

桑悦从来没有见过罗英给她自己买这么贵的衣服。外婆家里有缝纫机,罗英自己就会裁衣服做裙子,夏天的花色棉布裙都是她自己得出来的(踩缝纫机踩出来的)。

据说,罗英那些拿得出手的衣服皮鞋,几乎都是在桑悦出生前买的。等她呱呱坠地后,妈妈好像就渐渐不再为自己花钱了,变得越来越节约越来越省。

桑悦有时候非常羡慕沈照清,因为他家很好,有空调、有电脑,想买点什么东西,李觅也从来不会把钱挂在嘴上。

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妈妈最好。

桑悦跟上了罗英的脚步。

罗英是二女儿,不用捧遗像,只有一只手里提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桑悦把自己的小手塞到了罗英空着的那只手掌心里,又安慰一般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等罗英低头看她的时候,桑悦才小声说道:“妈妈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