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umn 2(第3页)
血,这是血。
四周的尖叫像是嘈杂的默片,一帧一帧缓慢异常。我张嘴想叫海蒂快逃,转头却发现她正伏在一个男人身边,神情餍足,嘴唇通红。
很好。
如果刚才我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着什么,那现在清楚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群杀人的凶手,或者更糟,不仅杀人而且吃人。
而我就在这里,血的中央。
我逃不掉了。
我循着本能张大了嘴,却没能成功发出尖叫。这种彰显脆弱的美德,已经在过往无休无止的漫骂与虐打中消失殆尽了。求饶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才能讲的,而显然不论何时我都没有选择。
血腥越来越重了,我无意识地瑟瑟发抖。
想象自己是一堵墙,一堵墙,凯伦,你是一堵墙···你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你会活着···
没用的。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轮到我,这是可以逃跑的征兆吗?
一道深红到漆黑的目光锁住了我,他该在我背后的,我不应该知道他的靠近,但不知道为什么直觉让我转过了头。
我看见了他。
淡金色的半长头发向后梳去,苍白的脸,五官立体,轮廓锋利,垂落在肩膀的发尾整齐划一,像刀子。
酒红色的内衬从法袍领口探出头,他穿着那件法袍,漆黑的夜幕笼罩在他身上,诡异又唯美。
如果不考虑现在的处境,我会毫不犹豫称赞他是天使的。堕天使。
堕天使的眼里泛起迷茫的大雾,那使得深红的眼眸快要化成如有实质的血泪,从眼眶里滚出来,他伸手朝我的方向虚抓了一把,表情变了又变。
这种变化真不该出现在那张完美的脸上,那使他有些滑稽了。
呸,滑稽的是我自己。
他是刽子手,凯伦,刽子手,你该拔腿就跑的!
来不及了。
刽子手从容不迫地向我走来,步伐优雅像个古典油画里跑出来的贵族。他的确不用着急,因为我是不会跑的,我也跑不掉。我是他的盘中餐,囊中物,就刚才那些和他一样的人的表现来看,杀我就像碾死一只蚂蚁,或许还要更容易。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不用在责任的苦海里沉溺毙,不用在委屈自己和拯救家人的境地里两全,甚至连愧疚都不用怀有,因为死在这不是我的错。
我将死去,毫无负担的死去。如此轻盈,这在我荒诞的生命里是种史无前例的华丽。
我突然感激起过去的十九年里,安娜坚持每周叫我一起去破教堂祷告,尽管我一直都想告诉她,比起信耶稣我更愿意信撒旦,毕竟天堂怎样没人知道,但地狱却很真实,我就活在那里,每分每秒。
但现在我将要解脱了,这是主赐给我至高无上的死亡。
他来了,到我身边来了。不要害怕,凯伦,这是好事,期待已久的好事,我该感激他,虽然可能会有些疼?没关系,没关系的,凯伦,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块顽固的岩石,想象自己是一堵坚硬的城墙,想象自己是一堆强悍的钢铁,没事的,会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忍耐,忍耐就好了。
肩膀几乎被掐碎,那是种彻底的碎裂,碎裂到痛呼的声音都发不出来,颤抖都做不到的我落进一个冰冷的怀抱里。一种我不懂的嘀咕在耳边响起,这就是地狱的声音吗,毕竟我这种人死了也去不了天堂。
在我最后模糊的意识里,杀人凶手没有一击致命,他在干什么?舔我的脖子?
这动作怎么就像我是个夏天倒扣在甜筒边摇摇欲坠的冰激凌球,如果不一口吞掉就会吧唧落地。我苦中作乐的想。
天哪,他怎么还不动手,我开始厌烦了。
杀人凶手不会连个甜筒都没吃过吧?如果是真的,那还真是和我一样可怜,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甜筒还是和休伦一起,刚结束乞讨,努力将纠结成一团的长发从扯着它的巨手里解脱出来,酥蛋卷的香气毫无征兆飘进鼻孔,没多停一秒就被休伦暴虐的嗓音冲散了。
“看什么看,你这种一天讨不到十欧元的赔钱货也敢抬头做人?”
如果不考虑现在的情况,真的都要可怜起这个舔我脖子的人了,他为什么要杀人,是因为和我一样活不下去吗,如果是真的,那我们可真是倒霉的天生一对。我苦中作乐地想。
迟到的杀戮如期而至,猛烈的大火焚烧着身体里所有的血管,我满足地闭紧了眼睛。
再见了,世界,我终于等到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