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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右相想说莹星在给孤织裹角的锦缎？”女帝猛地推开窗棂，夜风卷着槐花香扑进来，“那孩子把幽州七成的织坊都改成印书局，新出的《农桑辑要》倒比司农寺的还好用。”

nbsp;nbsp;nbsp;nbsp;程豫瑾突然单膝跪地，甲胄与金砖相撞的声响惊飞了梁上燕：“恕臣僭越！上月兵部更换马政，翁主献上的三百匹凉州骏马”他喉结滚动数次，“蹄铁都烙着飞凤纹。”

nbsp;nbsp;nbsp;nbsp;死寂在殿内蔓延。裴筝腕间的佛珠突然崩断，檀木珠子滚过女帝蹙金绣的裙裾，一颗颗坠入漆黑的排水孔洞。“陛下可还记得前日收到的万民伞？”他忽然从袖中抽出卷轴，“云中郡八旬老妇亲手所绣的‘慈晖普照’，用的却是翁主新推的双面异色绣法。”

nbsp;nbsp;nbsp;nbsp;女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的血渍比凤仙花汁更艳三分。她望着琉璃灯罩上自己的影子，恍惚看见二十年前跪在雪地里求先帝开仓赈灾的少女。“那孩子是在替孤笼络民心？”护甲划过舆图上星罗棋布的朱砂标记，“还是准备用这些星星之火”

nbsp;nbsp;nbsp;nbsp;“陛下明鉴。”裴筝忽然跪坐在她脚边，拾起滚落的海棠花瓣，“今晨收到的八百里加急——江南六府春蚕突然绝收，唯有翁主名下的桑园”他指尖在青玉案上画出扭曲的纹路，“前月刚换了批荆州的蚕种。”

nbsp;nbsp;nbsp;nbsp;程豫瑾的佩剑突然出鞘半寸，寒光映亮他眼底血丝：“臣请清查翁主门下所有产业！”

nbsp;nbsp;nbsp;nbsp;“然后让半个大燕朝的商铺歇业？”裴筝抚平袖口褶皱，“程将军可知，光洛阳城米铺就有七成挂着翁主的双鸾旗？”

nbsp;nbsp;nbsp;nbsp;女帝的手掌重重拍在《大燕律》上，惊得砚中朱砂溅满龙袍。

nbsp;nbsp;nbsp;nbsp;她望着锦盒里莹星及笄时献上的玉算盘，忽然想起那孩子拨着珠子说“天下之财如流水”时的神情。“传旨。”声音浸透了槐花的苦涩，“着翁主白莹星即日入京，总领户部钱法改革。”

nbsp;nbsp;nbsp;nbsp;裴筝斟茶的手稳稳停在半空：“陛下圣明。只是翁主上月刚奏请扩建云中别苑”他自怀中取出地契，“巧得很，那块地皮东邻潼关守军的演武场。”

nbsp;nbsp;nbsp;nbsp;程豫瑾的剑鞘突然抵住裴筝咽喉：“右相究竟替谁说话？”

nbsp;nbsp;nbsp;nbsp;“替大燕的社稷说话。”裴筝仰头饮尽冷茶，“就像翁主替天下商贾说话，程将军替边疆将士说话。”他忽然将茶盏倒扣在案上，“而陛下，要听所有的声音。”

nbsp;nbsp;nbsp;nbsp;更漏声穿过殿外重重海棠传来时，女帝正将碎成两半的翡翠镯子放进锦盒。鎏金护甲轻轻拂过程豫瑾甲胄上的刀痕，又停在裴筝袖口的茶渍上：“孤乏了，明日再议吧。”

nbsp;nbsp;nbsp;nbsp;月光漫过十二扇檀木屏风时，三人影子在墙上纠缠成解不开的结。而在千里之外的云中郡，白莹星正对着京城方向举起鎏金银壶，将葡萄酿浇在算盘形状的沙盘上，看着“户部”二字在月光下渐渐坍陷。

nbsp;nbsp;nbsp;nbsp;裴筝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青玉砚上，溅起的墨汁在奏折边缘洇出山峦形状。这位大夏开国以来首位女丞相今日着了孔雀翎暗纹的紫色官服，堕马髻上却别着支男子样式的犀角笔。“臣倒想起去岁陛下生辰。”她忽然将朱笔斜插进发髻，“翁主献上的那架十二扇檀香屏风，绣的可全是幽州风物。”

nbsp;nbsp;nbsp;nbsp;程豫瑾正在擦拭佩剑的手顿了顿。镇国将军今日卸了甲胄，鸦青常服衬得眉间疤痕愈发深刻：“屏风底座夹层里的田契，裴相莫非忘了？”剑穗上缀着的血玉珠子突然断裂，“就像她上月捐给太学的万卷书，每本封皮都夹着钱庄兑票！”

nbsp;nbsp;nbsp;nbsp;女帝的护甲划过冰鉴表面，水痕在《盐铁论》上蜿蜒成河：“豫瑾是在怪孤纵容莹星？”她忽然将书卷砸向殿柱，惊得梁间燕子乱飞，“那孩子十岁就能解九章算术，孤亲自教她看户部账册！”

nbsp;nbsp;nbsp;nbsp;裴筝俯身拾书的动作忽然僵住。她广袖间散落的沉香屑落在“平准均输”四字上，竟与奏折墨迹浑然一体：“陛下可还记得翁主及笄时说的话？‘天下之财如活水，堵不如疏’。”她指尖点在幽州舆图某处，“如今云中郡的漕船，倒比工部造的还要多载三成粮。”

nbsp;nbsp;nbsp;nbsp;“因为船底夹层都改成了货仓！”程豫瑾突然抽出腰间玉带扣，暗格里掉出枚乌木算珠，“这是从幽州粮商尸首手里抠出来的，上面刻着翁主府的飞鸾纹！”

nbsp;nbsp;nbsp;nbsp;女帝猛地攥住算珠。当年她手把手教白莹星拨弄玉算盘的场景突然浮现，小丫头将东珠耳坠串在算柱上说“要给姑姑编条新朝珠”。“所以那孩子杀了人？”护甲掐进掌心，“还是程将军又要给孤看‘疑似’的证据？”

nbsp;nbsp;nbsp;nbsp;裴筝忽然轻笑出声。她取下髻上犀角笔，在冰鉴表面画了条扭曲的线：“臣上月核查刑部案卷，幽州今年猝死的粮商”笔尖突然戳破水膜，“恰好比去年多了三成。”水珠顺着青铜雀喙滴落，“巧的是他们名下的粮仓，现下都插着双鸾旗。”

nbsp;nbsp;nbsp;nbsp;殿外忽然滚过闷雷，程豫瑾的剑穗在风中乱晃：“陛下！今晨兵部收到密报，翁主府的工匠在改良军械图纸！”他自袖中抖出卷泛黄绢帛，“这是从云中郡流出的弩机设计图，射程比工部的远了二十步！”

nbsp;nbsp;nbsp;nbsp;女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点点猩红染红了裴筝刚呈上的茶盏。“好好得很”她望着琉璃窗外摇曳的竹影，“孤的亲侄女，倒是把六部玩成了提线傀儡。”

nbsp;nbsp;nbsp;nbsp;裴筝突然跪坐在龙案旁。她解下腰间玄铁鱼符，轻轻压在弩机图上：“臣昨日去了将作监，翁主荐来的工匠确实改良了水车。”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鱼符纹路，“但他们在齿轮间加了块小铁片——”她突然抬眼，“能让水车在辰时三刻准时停转。”

nbsp;nbsp;nbsp;nbsp;程豫瑾的剑鞘重重砸在地上：“这是要卡住京畿粮坊的磨面时辰！”

nbsp;nbsp;nbsp;nbsp;“然后翁主名下的磨坊就能多接三成生意。”裴筝将鱼符推给女帝，“陛下可知这些工匠的师承？”她自袖中取出本泛黄的名册，“全是天牢里那些‘暴毙’的犯官之后。”

nbsp;nbsp;nbsp;nbsp;女帝的护甲突然刺破绢帛。她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自己偷偷给掖庭罪奴送炭时，有个小女孩蜷在墙角背诵《盐铁论》。“所以莹星在替孤收拾烂摊子？”东珠耳坠突然断裂，“还是要把这些毒疮养成致命伤？”

nbsp;nbsp;nbsp;nbsp;裴筝拾起滚落的东珠，对着烛火细看：“臣查过户部档案，去岁修缮宗庙的款项”她忽然将东珠按进冰鉴，“比实际开支多了这个数。”水面上浮起一串气泡。

nbsp;nbsp;nbsp;nbsp;程豫瑾突然抽出佩剑割断袖口，内衬上密密麻麻的血字惊得女帝倒退半步：“这是幽州大牢死囚的绝笔！三百二十七人画押指认翁主操纵粮价！”

nbsp;nbsp;nbsp;nbsp;雷声轰然炸响，裴筝腕间的翡翠镯子应声而裂。她捡起碎片在舆图上拼出个“貪”字：“陛下可还记得三年前的蝗灾？翁主就是用这些死囚的命”碎片突然划破指尖，“换了三十万流民的口粮。”

nbsp;nbsp;nbsp;nbsp;女帝的瞳孔在闪电中剧烈收缩。她想起白莹星及笄那夜，小丫头指着星空说“姑姑你看，紫微垣旁边永远跟着天牢星”。“所以那孩子在天牢星的位置”她突然抓住裴筝流血的手，“给孤造了座新天牢？”

nbsp;nbsp;nbsp;nbsp;暴雨拍打着窗棂，程豫瑾的剑尖在地上划出深痕：“请陛下下旨彻查翁主府！”

nbsp;nbsp;nbsp;nbsp;“然后让半个大夏的粮仓空置？”裴筝用染血的手指在案上画出漕运图，“江南新稻还有十日入京，而翁主掌控着七成漕船。”

nbsp;nbsp;nbsp;nbsp;女帝突然将冰鉴掀翻。水流漫过弩机图上的飞鸾纹，墨迹在《盐铁论》上晕染成狰狞的鬼面。“传旨”她扯下十二旒冕摔在奏折堆里，“命白莹星即日入京主持户部清账！”

nbsp;nbsp;nbsp;nbsp;裴筝却按住圣旨：“陛下三思。今晨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她自怀中取出个湿漉漉的信封，“江南堤坝昨夜溃决，而翁主半月前刚派去三百工匠。”

nbsp;nbsp;nbsp;nbsp;程豫瑾的剑锋突然转向裴筝：“右相究竟在为谁拖延时间？”

nbsp;nbsp;nbsp;nbsp;“为陛下争取喘息之机。”裴筝迎着剑尖展开河工图，“溃堤处下游五十里，就是翁主新建的万石粮仓。”她染血的手指戳在某个红圈处，“此刻开仓放粮的，怕是已经插满双鸾旗了。”

nbsp;nbsp;nbsp;nbsp;女帝颓然跌坐在龙椅上。鎏金护甲划过颈间旧伤——那是她为保白莹星挨的先帝一鞭。“那孩子是要孤亲手给她戴上凤冠？”

nbsp;nbsp;nbsp;nbsp;暴雨声中，裴筝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臣记得翁主七岁时，曾把陛下摔坏的玉玺偷偷补上金箔。”她将染血的翡翠碎片捧到女帝面前，“如今她不过是在用整个大夏给您镶座新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