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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随云乐在侧幕看着雀回的表演，心中满是忧虑。他深知，这样的表演虽然能赢得一时的热闹，但却会损害个人的声誉，也会让观众对他们产生误解。虽然会被赏赐不少金银财宝，但也有一些文人雅士在私下里议论纷纷。一旦这些会写字的人对他们口诛笔伐，那他们的戏可就再也救不起来了。

nbsp;nbsp;nbsp;nbsp;戏过三折，雀回的表演依旧是充满了噱头和浮夸的成分。以往这般时候，观众都以入戏，最是需要精雕细琢的地方。然而，月琴上滑出最后一个颤音时，戏台四角的铜铃突然齐齐震颤。这本该是此段戏最精妙的设计——当书生与花妖在月下盟誓，十六盏琉璃灯会随铃声渐次点亮，将整座戏台化作流光溢彩的幻境。

nbsp;nbsp;nbsp;nbsp;可今夜没有光。

nbsp;nbsp;nbsp;nbsp;台下的观众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些原本是雀回的戏迷，也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nbsp;nbsp;nbsp;nbsp;就在刚才，本该在颤音后飙升上去的一个音高，却被雀回唱哑了。

nbsp;nbsp;nbsp;nbsp;白莹星准备往台上扔的金瓜子，也被重新抄回了袖中。

nbsp;nbsp;nbsp;nbsp;冷汗顺着雀回的后颈滑进戏服领口。他能听见后台传来杂役慌乱的脚步声，有人碰倒了铜盆，叮当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台下传来第一声嗤笑，像是火折子擦过浸油的棉芯，转瞬燎成一片。

nbsp;nbsp;nbsp;nbsp;一次哑嗓并不打紧，可雀回迟迟调整不回来，荒腔走板，台步凌乱。五六句之后，莫说是高音了，就连正确的音调他都跟不上。

nbsp;nbsp;nbsp;nbsp;琴师已经拉过好几次过门了，雀回仍没有找回自己的唱词。

nbsp;nbsp;nbsp;nbsp;他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往常就算是稍有不妥，也很快能靠耍宝撑回场面。现在，他越耍宝，台下越混乱。

nbsp;nbsp;nbsp;nbsp;索性，他站在台中央不动了。

nbsp;nbsp;nbsp;nbsp;一位坐在前排的老戏迷突然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这演的是什么玩意儿？这也叫戏？”他的话一出，台下的观众纷纷附和，一时间，嘘声四起。

nbsp;nbsp;nbsp;nbsp;“退钱！”前排穿葛布短打的汉子猛地站起来，手里还攥着半块咬出牙印的柿饼，“老子攒了三个月铜板，就为看这个？”他扬手将柿饼掷向戏台，暗红的果肉在雀回雪白的云履上炸开，像泼溅的血。

nbsp;nbsp;nbsp;nbsp;二楼雅间的珠帘突然叮咚作响。雀回余光瞥见那片孔雀蓝的衣角——德昭翁主今日特意换了民间装扮，可发间那支九凤衔珠步摇仍在灯下闪着冷光。一个月前正是这位翁主一掷千金，将他一举托上师兄的位置。

nbsp;nbsp;nbsp;nbsp;“班主呢？”雀回听见身后传来琴师颤抖的气音。七宝月琴的丝弦应声崩断，琴师的手指被划出道血痕，在雀回绣着白鹤的广袖上洇出点点红梅。

nbsp;nbsp;nbsp;nbsp;台下骚动愈烈。穿绸衫的茶楼老板正弓着腰穿梭在八仙桌间，给几位戴纱帽的贵人斟酒赔笑。雀回认得其中那个蓄山羊须的——他是翁主府上的幕僚。此刻那人正用折扇半掩着脸，对身边人说：“早说过戏子无情，翁主偏要学那烽火戏诸侯……”

nbsp;nbsp;nbsp;nbsp;雀回的喉咙突然火烧般疼痛。方才唱到“愿作双飞燕”时他就觉得不对劲，此刻连最简单的开口音都发不出来。他看见台侧候场的师妹死死攥着幕布，贴了翠钿的额角渗出细汗——接下来本该是她扮的花妖登场，可眼

nbsp;nbsp;nbsp;nbsp;下这情形……

nbsp;nbsp;nbsp;nbsp;“啪！”

nbsp;nbsp;nbsp;nbsp;二楼雅间飞出一盏青瓷茶盅，正砸在雀回脚前三寸。碎瓷溅起时，他看见德昭翁主身边那个穿绛色比甲的侍女收回手，腕间金钏在灯笼光里划出一道弧。全场倏地一静，连举着铜钱要往台上扔的醉汉都僵在原地。

nbsp;nbsp;nbsp;nbsp;“接着演。”

nbsp;nbsp;nbsp;nbsp;清冷的女声像把冰刀剖开满室燥热。雀回看见德昭翁主扶着侍女的手起身，孔雀蓝的织金缎子扫过雕花栏杆。她今日未施脂粉，眉眼在珠帘后显得格外锋利，“本宫记得第三折，花妖该现原形了？”

nbsp;nbsp;nbsp;nbsp;师妹突然冲上台，按住雀回颤抖的手腕。琴师沾血的手指在断弦上重重一划，竟用月琴奏出裂帛之音。雀回突然懂了——他反手扯开雪白的外袍，露出内里猩红的中衣。这本是备着谢幕时讨赏的噱头，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

nbsp;nbsp;nbsp;nbsp;台下一片哗然。

nbsp;nbsp;nbsp;nbsp;雀回将撕碎的白袍抛向空中，踩着鼓师即兴拨出的鼓点旋身。没有唱词，他就用衣袖翻卷出鹤唳九天的姿态；失了嗓音，他便以足尖点地模仿骤雨打荷。当师妹终于颤抖着唱出花妖的诀别词时，雀回正将红绸缠上脖颈，在窒息般的寂静中演绎魂飞魄散的瞬间。

nbsp;nbsp;nbsp;nbsp;二楼传来三声击掌。德昭翁主的金护甲叩在沉香木栏杆上，每一声都像催命的更漏。“赏。”她说得轻描淡写，身后侍女已经捧出描金漆盘，满满当当的，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nbsp;nbsp;nbsp;nbsp;茶楼老板的膝盖磕在青砖地上的声响格外清脆，看见自己汗湿的鬓发在地面映出蜿蜒的痕迹。这些银钱足够买下整条街的戏班子，可他分明听见翁主转身时飘来的一句耳语：“哑了的云雀，还能算祥瑞么？”

nbsp;nbsp;nbsp;nbsp;接下来，便轮到随云乐，他在这场风波中，始终保持着冷静。全场掌声雷动，可他也依稀听见人群里有人大声叫着，不让旁边的人鼓掌。

nbsp;nbsp;nbsp;nbsp;他在台上向来不会出错，事毕，随云乐和雀回纷纷被迎到台上，等待着翁主的掷花。

nbsp;nbsp;nbsp;nbsp;这次掷花，好比是盖棺定论的褒奖，决定了以后京城戏园子，是谁的天下。

nbsp;nbsp;nbsp;nbsp;随云乐正准备着，抬眼一望，二楼雅间已经撩起了帘子。女帝白傲月身着华丽的凤袍，端坐在雕龙绣凤的座椅上，手中轻摇着一把绘有牡丹的团扇，眉眼间尽显威严。德昭翁主白莹星一袭锦绣华服，恭敬地站在下首，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

nbsp;nbsp;nbsp;nbsp;她能出宫的？只是不来看他？而且，数九寒冬的，用扇子？

nbsp;nbsp;nbsp;nbsp;“莹星，这次盛会办得还算不错，你费心了。”女帝白傲月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气势。

nbsp;nbsp;nbsp;nbsp;白莹星嘴角微微上扬，福身行礼，仪态优雅：“表姐谬赞，能为表姐效犬马之劳，是我的荣幸，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还望表姐满意。”话语虽是谦卑，可挺直的脊背和微微上扬的下巴，还是透露出她的傲气。

nbsp;nbsp;nbsp;nbsp;白家人么，性子大抵都是相像的。

nbsp;nbsp;nbsp;nbsp;女帝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却犀利如鹰：“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为何要把这次的团花给雀回？”

nbsp;nbsp;nbsp;nbsp;白莹星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表姐，雀回在京城声名远扬，以往演出时，台下总是座无虚席，深受百姓喜爱。我想着，能有如此人气，必然有他的独到之处。”

nbsp;nbsp;nbsp;nbsp;女帝闻言，忍不住冷笑一声，手中的团扇轻轻一拍扶手：“人气？今日他在台上的表演，简直是贻笑大方。唱腔荒腔走板，身段毫无美感，还尽是些哗众取宠的低俗手段，这样的人拿到团花，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我朝戏曲无人？”

nbsp;nbsp;nbsp;nbsp;白莹星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她紧咬下唇，片刻后才缓缓说道：“表姐教训得是，是我考虑欠妥。评选时，朝中几位大臣极力推荐，我一时没了主意……”

nbsp;nbsp;nbsp;nbsp;“够了！”女帝不耐烦地打断她，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你身为翁主，手握大权，这种事本就该有自己的主见，怎能被几个大臣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