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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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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玑牵动唇角,笑了一声:“门中那时尚且不知这个玉字落在何处,只以为是什么法器,那时整个和光门把用玉做的法器、玉佩都带上了。后来——”

东洲历癸亥纪1171年,西洲之役。

挥刀,斩下。魔血腥臭,糊着修士们的眼睛和脸,他们连抹一把的时间都没有,后背始终萦绕着身处危机的寒意。

一开始的几日,裴玑遇到倒在地上的修士,常常忙不迭地去救。然而等他脱身一摸脉搏,便常常发现那人已经死了。于是裴玑便越加心痛,挥刀时便越愤恨。

然而到后来,他连蹲下身看一看脚边人的勇气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和绝望——或许下一刻,他也会成为地上尸体中的一员。

他与同门师弟战至精疲力竭。两个人都已经提不起刀了,混战中,一名魔君向他们攻来。

那名善于卜算的长老替他们挡下致命一击,让他们快逃。他们方被长老急切惊惶的神情吓了一跳,便听得他说:“和光一脉不能断。此处有我,你们快走!”

魔宫中战况混乱,裴玑象征性地跑了两步,终于从麻木中醒了过来。他又拔出刀想要再战,但那名与他一起的师弟突然停了下来。他将裴玑拉到魔宫的一个角落,师弟擅符,裴玑从未防备过同门,一时不察,被贴了一张最低级的定身符。

“澄心,你要做什么?”裴玑心下一寒,便见到师弟含泪望着他。

“三师兄。你还没明白吗?”师弟拿出一张符纸,裴玑认得那张符。

师弟是修真世家出身,出征前,他看着师弟从他母亲的手中接过这张符——那是一张千里传送符,能够跨越无渡海,有价无市,宗门中只有一个长老画得出来。画一次,便要耗空一身的灵力。

他们想要剿灭魔尊,谁知魔尊早有准备,在他们进入西洲后便将能渡海的灵舟击沉,将他们全部围住。

即便他们已有心理准备,但事已至此,所有和光门的弟子都知道,此次出征,从一开始,或许便是一个引他们不得不踏入的陷阱。

裴玑看着他抖着手将符放到自己僵硬的手心,替他拢上手指、输送灵力,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澄心,这是你娘给你的符纸,你给我干什么?收起来,把定身符给我撕了!徐澄心!”

师弟置若罔闻。他说:“三师兄,你忘了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玑者,珠不圜也,从玉几声*。

卜算长老或许是又卜了一卦,于是来救下他们一命。

“那个玉字,是我。”裴玑道,他又笑了两声,嗓音嘶哑,“都以为是我。”

他怕死么?裴玑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当生的机会摆在他面前,在那一瞬,他犹豫了。

裴玑在无数次午夜梦回间想起师弟含泪惊惶,颤抖着手指将符纸塞到他的手心,想起师弟放弃自己生的机会,只为了让和光门有一线生机。

那一瞬自己的动摇成为了他摆脱不掉的噩梦,他恨自己在那一刻选择了逃,他无数次想过回去、赴死,将传送符还给有母亲等他回家的师弟。

东洲有四刃,和光有十刀。

他自迈入修真一途便想成为和光门的内门弟子,成为继承和光门十刀的人,为此日夜修炼不怠。

他资质平庸,近百岁时才被师尊收为弟子。即便身为掌门的弟子,他在内门中依然毫不起眼,没人想过那个“玉”字最后会落在他的头上,包括他自己。

他在师弟将符纸送到他手中时可耻地选择了接受,踏着许多人的命从魔界逃出来。

他背弃了所有战斗至死的和光门人,背弃了师尊为他赐字的“昭明”,背弃了他手中拿着的忘慈刀。

贪生怕死的他是所谓的一线生机。多可笑,又多现实。

千里传送符将他送到北洲,他在无渡海边,望着西洲的方向站了许久。那几日,西洲上空的乌云层叠,铺天盖地,天雷不止,天怒人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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