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1页)
「快说快说!别磨蹭了!」王柏舟也催他。
六安这才说道:「昨天我守在这附近,渴了,去摊上买熟水喝。正喝着,一辆马车从西边驾过来,不快也不慢,我就边喝边看。但这马车怪得很,在医馆门口逛了两圈,里头人也不下来,不知道想做什么,医馆也没开呐?反正逛了会,这马车就准备走了,我刚不想再看,那车窗就大开了,露出张侧脸,正叫我觉得眼熟嘞,那车窗又唰得一下关上了,像露了丑生怕叫人看见一样。我就看那马车往哪里走,哎,出了咱们甜水巷,东边一拐,没影子了。东边正路就一条街啊,不就是铜驼街上吗,那里住的都是和咱们一样的人家,我想了想就没再注意。刚刚我又去买水喝,听摊上的人谈方大夫的事,一拍脑袋想起来,那侧脸不正是少爷要我找的方大夫吗?就赶紧回去和你说了。」
苏定慧听完,心蓦然沉了下来。
若这个人真是阿翁,连开个窗都不让,十有八九已经受制于人。阿翁也不知许诺了什么,才会让那人答应他来医馆看看。
不行,她要尽快确认这个人到底是谁,若是阿翁,她绝不能让阿翁独立无援,一个人在贼窝露里头受苦。
苏定慧抿住了双唇,快步走到里屋,正遇到冯易在清点草药,道:「师兄,我有事要出去一趟,里头的病人你替我……」
说到这里,她想到自己救回来的那个孩子,比起尚无法确知的阿翁,那个孩子是活生生的,就在帘子里头,吮着母亲的奶水。倘若她走了,出了问题,师兄不肯出手,岂不是把条救回来的性命白白丢掉了吗?
不远处亦传来咚咚隆隆的鼓声,紧十八下,慢十八下,完了后又换了丁丁钟声,紧十八慢十八,如此循环往复三次,正是那大相国寺以钟鼓报时,告诉汴京人天色迟暮,该早早回家了。
王柏舟也赶了上来,劝道:「子惠,你别太心急了,兴许是六安看错了!」
苏定慧转过身,让他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听明白了没有?」
王柏舟点点头,「你放心,我指定照你说的办,不拖你后腿!」
「好!那你先回去罢,我这里还有事,不送了。」苏定慧说完,掀帘入了里面,见妇人抱了孩子在手,正轻轻哼着歌儿哄睡。见她来了,妇人要起身给她让座,苏定慧摆摆手,让她安心坐着哄孩子。她自己收拾起了针囊。
估摸着孩子睡了,那妇人低着声问道:「大夫,我女儿是不
是没事了?」
苏定慧问道:「她吃的奶水多吗?」
「比平时还多一些!」妇人压着激动的心情道。
「那就好,胃口一开,就有力气了。她这是麻疹,热不妨事,人有了精神,把疹子发出来就好了。」她走过来,低下身摸了下那孩子额头,还是微烫,但前额和双颊已经发出稀疏疹点,像是点了几颗胭脂痣,颜色淡红。
「平日里调皮得紧,今日这样乖乖的,倒让我心肝疼。」妇人叹气道,但话里已经轻松许多。
苏定慧笑了笑,「说明她底子好,今夜不出事,这关就过了。」
夜里,那孩子啼哭着醒来,喘息急促。苏定慧正倚在床头浅睡,马上睁开了眼,让妇人将熬好的药端来,灌了两次下去,又搓擦胸背数次,让她疹子发个彻底。
到了鸡鸣时,那孩子呼吸声转为平静,手足心也开始见疹,埋在母亲怀里,又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没事了。」
说完,苏定慧将药盅搬了出去,有些疲倦地坐在了堂上的圈椅,揉了揉额角。
脆亮有力的鸡鸣声响起,她往窗户一看,天已经发亮了。
匆匆忙忙的王柏舟推门而入,进门就道:「照你的话去办了!我娘早上就请你娘去做客,保准发现不了你在外头一夜没回去。我娘听说了你要我传的话,兴致很高,今天不到晚上是不会放你娘回去的!」
他看见桌子上有茶壶,赶紧倒来喝了口,「累死小爷了!哎,怎么是凉的?你一夜没睡?」
「嘘——」苏定慧要他小声些,将这里的事托付给了冯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过会找车送那对母女回去,别吹风就是了。
她自己和王柏舟出了医馆,由六安引路,走出甜水巷,向东一拐,到了铜驼街面上。
这里住着达官显贵,王柏舟的家就在其中一处,但离正街有些距离,宅子也不是最大。
走过十来家门户后,三人来到了离宫门最近的三处宅院,占地不相上下,但均为至广,宅院深深,朱墙高筑,门前还有头戴幞头的侍卫把守,腰间甚至配了精刀。
悬着广平郡王府灯笼的,便是当今广平郡王李明章,其父为颖王,乃是官家十二弟,平日闲云野鹤,在深林里头避不见人。这位广平郡王接了母亲在府,悉心供养,纯孝之命深为人所知,都说他有君子之风。
再就是博陵侯府。博陵侯李明纲,其父是官家四弟。这位皇孙父母去得极早,官家怜他稚子无所依,派了宫女来抚养,偶尔呼为爱子,所得宠爱不同凡响。但他久混迹在市井之间,作风不羁,朝臣多有看他不顺眼的,屡屡弹劾。
再有,就是防御使府第了。时人称作蜀王府,但因为蜀地已有王府,灯笼门匾等处并未写作王府,只作防御使府。不过这都是小事,叫什么有甚区别?不论蜀王,还是汴京防御使,都仅指一人。因军中之功,官家也不得不在明面上避其锋芒。
「蜀王府」门前的侍卫也格外不同,全副披挂在身,猿背蜂腰,十分精壮,若有等闲人近前,眼中精亮之芒,似会在顷刻间化作利箭,夺人性命。
苏定慧走到这里,被侍卫一看,低下了头,和王柏舟丶六安共同转身,离开这里,钻进一条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