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1页)
苏定慧从后门出来,见是个才十岁出头的童子,蹲下身来笑眯眯地摸了摸他脑袋道:「小明月,是你找我?」
「师父让我来的,他有事找你。师叔,你家也太远了,我走了好几个路口才到。」
「那你好辛苦,累不累?要歇一歇吗?」
「不累,我是师父的好帮手,要赶紧带师叔过去!」
苏定慧牵着他走在路上,一大一小两个童子,像是家里兄长带了小弟出门,没怎么惹人注意。七歪八扭过了三个路口,拐进去一条偏僻的巷子,久经风霜的「鹤塘」就刻在个小石墩上,矮矮地,就在巷口摆着。
两人到了扇破败木门前,不用敲就推门进去,看见个中年郎子正拿了把蒲扇,在扑打飞来飞去的小虫子,这些家伙想吃竹筛子上曝晒的无花果,不死心地上下翻飞,躲着挥舞有力的蒲扇。
「师兄!」苏定慧迎上前去叫了一声。
这是她阿翁年轻时收的弟子之一,叫冯易,性子很孤僻,喜欢养生之道,一辈子践行独居养身,不娶亲不,膝下只有个从外面抱来的孩子,取了个明月的名字,时常使唤他。七八岁时,行过拜师礼,就收了他做徒弟。
但苏定慧偶然听阿翁说过,她这位师兄早年有过喜欢的女子,只是医者求学艰难,学成了病人又多,往往分身乏术,无法兼顾心爱之人。后来那女子寻了别人做丈夫,他将历年积蓄换了对金镯丶几亩良田,偷偷托人送了去,也就了结了这事。再后来,听说那女子难产血崩,留下个孩子就走了,她丈夫又娶了新妇,便有那个孩子遭人虐待的消息传出来。师兄去了趟那里,回来就多了个孩子在身边养着。
「你来了,先坐罢,再等等。」
冯易背了只手,从竹筛子那里挑了个晒得差不多的无花果出来,丢到明月怀里道:「去屋里背汤头歌诀,昨天教过你的,背三首后再吃。」
「等会要在师父面前背吗?」
「不用,你自己背,自己听。」
明月甜甜应下,「好的」,捧着个无花果干欢天喜地地跑了。
苏定慧坐在竹椅上,含笑道:「本来就是为他晒的,师兄这样一哄,他多少能主动背一点,比我小时候强多了。」
冯易也搬了把竹椅坐下,脸上并无波动,淡淡道:「还小,看不出什么。对了,我叫他把你带来,是有事要说。师父出走,医馆又烧了,那里地段尚好,有人想出资买下,找你没找到,找了我,我没答应。师父平日最看重你,这件事原该你来决断,你意下如何?」
「谈什么该不该?师兄在我之前,本就该师兄决定。不过若问我的意见,和师兄无二,医馆是烧了,但师父总归会回来,不能卖给他人。」
「但修缮要钱。我可以捐资,但也
不够。其实按我本意来讲,治病救人也属缘分,医馆在或不在,不影响我们施展医术。」
「影响」,苏定慧慢慢坐正了,郑重道,「有医馆在,要治病,旁人便可以直接找上门来,不用和人打听什么,也知道我们有个医馆在,本事不会太差。回到我们身上,有个医馆,哪怕每日就是点卯,兢兢业业,也更上心些。没了医馆,心容易散,今日固然可以斗志昂扬,长此以往,我们都无把握可以坚持下去。当然我是度我自己来看,师兄坚持数年,自是与我不同。」
「这么说,你还是想让医馆开着?可是我们并无人手。你——你医术尚未大成,缺少历练,病人们进来一看,见你年纪轻,未必敢托付。这是一难。还有就是我刚才说的,修缮用钱太多,你我负担不起。」
冯易不客气地将难处摆出,并没有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留情面。
苏定慧也在想着如何解决,眉头紧攒,像是生生打了个解不开的麻绳结,「最大的难处还是在钱上。」
家里即便有钱,母亲也不会答应用在修缮医馆上,阿翁走了母亲虽然偶尔难过,但要为医馆倾入大笔苏家的钱,她绝不会同意。
钱要从哪里来呢?
不知道。
苏定慧无计可施,只好承认道:「眼下确实是没法子。这样罢,我明日先去看看医馆修缮起来要花费多少,回头再与师兄商议。」
冯易道好,又站起来去扑打小虫子去了。
苏定慧起身,望着冯易舞臂的背影松开了眉头,笑道:「不过刚才我说,最大难处在钱上,师兄并未反驳,想来是愿意出手相助了。人手方面,我总归是拜托师兄了。也请师兄放心,桥到船头自然直,师父暂时不在,我一定会替他将医馆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