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寺下(第2页)
山中鸟雀之声悦耳,隔了很远就见商弦羿倚着朱漆廊柱把玩鎏金胭脂盒。
那个一身素衣的质子恭敬地立于三步之外,此刻目光却凝在正踏下石阶的商芷身上。
她摇曳的裙摆扫过经年积灰的佛碑,惊起蛰伏的尘埃在光束中狂舞,恍若隔世。
"皇兄,这胭脂。……"商芷挑眉接过瓷盒,指尖故意掠过兄长腕间刀痕,“莫不是北狄可汗上个月进贡的朱颜醉?”
她旋开盒盖时,异香惊飞檐下白鸽,恰露出盒底暗刻的西狄狼图腾。
商弦羿淡然道:"不过是在秋猎时赢了骑射得来的。昨夜在军帐里对沈姑娘多有得罪,这胭脂全当赔礼。"
他刻意咬重"昨夜"二字,余光瞥向殿门内那道修长的身影。
那个高处的身影微微一僵,隔了太远看不清神色。
"殿下好意心领了。"沈纤云退后半步,手腕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玉镯随动作轻响。她自然嗅出这胭脂里用的不是寻常花草,必得名贵非常。这样重的礼,不是她一个罪臣之女,承受的起。
洛萧然的亲卫行礼后,站到商芷身侧低声道:"禀公主,玄武营十二名死士已削发。"
他侧身让出身后僧人,日光照亮那些"沙弥"耳后未愈的印记——正是玄武营暗卫独有的狼头刺青。
“倒是委屈几位少都尉了。”商芷心生不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事也确实难为他们了。
领头的人,回话:“殿下不必挂怀,若为天下除此贼,吾等削首都不惧,何惧削发!”
洛萧然从阴影中走出,肩角的铠甲与商芷的九鸾步摇撞出清越声响。
他状似无意地挡在商芷与江楼月之间,玄色大氅裹着松柏冷香:"削发算什么?"剑柄挑起最近那个"僧人"的下巴,露出颈间狰狞刀疤:"去年除夕,他扮作舞姬混入北狄王帐时,连喉结都剜了。"
明镜淡淡道,“此山虽然僻静,未免人多耳杂,还请各位施主移步偏房。”
“大师放心,这里都是本宫的心腹。”商芷流转眼波落在恭敬站定的江楼月身上,“只是为了找些能干的人护大师周全。”
那双蓝色的眸子坦然无畏地对上美目传来的恶意。
待商芷行至他身前时,江楼月抬手递上一条禁步,“那日见殿下腰间的禁步断了,恰巧从楼兰带来的东西中有个串子。”
她广袖拂过台下巨大的鎏金香炉,火星溅上江楼月递来的禁步——那串楼兰月光石间,缀着一颗殷红的明珠。
"质子殿下好手段。"商芷指尖碾过其中染那颗血色宝石,前世合卺夜江楼月腰间带的也是这条禁步,"连母妃赏的珠串都敢拆了重串。"
江楼月蓝瞳倒映着跳动的烛火,腕间锁链在袈裟下发出细碎轻响:"公主明鉴,臣不过是将您当年遗落的珠子。。。。。。"
"三年前就该扔了。"洛萧然突然开口,"就像漠北雪夜,末将亲手折断的楼兰狼旗。"
"启程。"商芷将他递过来的珠串掷入香炉,烈火轰然窜起。她扶住洛萧然递来的手臂登车,余光瞥见江楼月徒手探入火中。月光石在他掌心融成血珠。
绣着蝶戏百花的轿帘,将所有人都遮了去。
心脏莫名其妙地疼了一下,商芷捂住胸口,抬手触脸才察觉眼角未湿。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并不难过,还有抱负的快感,可又为何会落泪呢?
“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兰烟关切问道。
商芷轻轻摇头,眼角的泪却不自觉跌落。
"殿下?"沈纤云的指尖刚触到她脉门便被攥住,“今日事,沈姑娘没有怪我将你也算计其中吧?”
沈纤云郑重道,“吾知殿下之心,所以并不在乎细枝末节,若父亲之事沉冤得雪,今生今世当牛做马都无以报答。”
“倒不用你当牛做马。”商芷轻笑道,“确还有一事要请沈姑娘相助。”
“殿下一言,纤云必赴汤蹈火。”
“入宫后替我诊治一人。”商芷松开攥着她的手,转身望向窗外渐沉的日色。日光余透过车窗,在她苍白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太医院的人,我信不过。"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