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2页)
逼迫着自己不去回头的宋婉,早已淡忘了家人的模样,但自己那时灰头土脸,泪流满面的无能模样,她哭得那样声嘶力竭,却没有人为这瘦骨嶙峋的小孩回头。那样的自己如一根刺般狠狠扎在心房最柔软的地方。
从年幼入瞿山到少年习字读书认药,宋婉对自己太过苛求,只为即使孤身一人时,也能潇洒离身。
宋婉利索地穿好白芷递来的衣裳,等被小丫头按坐在铜镜前时,她才发觉自己身上这衣裳不曾见过的。
白芷正为宋婉插珠花簪,忽然听到娘子疑惑的声音:「何时买的新衣裳?」
「这衣裳可不是新买的,是大夫人在时为娘子你裁的,去年的时新样式。」
白芷看着铜镜里宋婉的模样,感叹:「平日娘子总穿些暗暗沉沉的衣裳,显得人都年长了三两岁。今日穿这件妃红色百迭裙,连娘子的脸都亮起来了。」
宋婉失笑:「平日那些衣裳不也是旧衣,何必专捡这些箱底的衣裙来穿。」
「何况我今日出门办事,恐行动时还要脏了这裙角。」
白芷向宋婉唇上点上红艳的胭脂,闻言无畏道:「脏了洗干净就是,而且衣裳不穿就是旧,旧了就是要破了。」
「夫人在世时不知给娘子做了好些时新的好看衣裳,娘子可不能浪费。」
白芷讲得不无道理,反正衣裙都是死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必费心珍惜。
只是这些终归不是自己的,是宋家娘子的。
宋婉看着镜中因为抹了胭脂而面容比往常多几分艳丽的自己,心后知后觉地想到,她何时能真正成为宋婉,而非一个官家娘子?
依稀记得前世黄沙扑面,一张嘴半口沙子的日子。宋婉在燕州待了不久,声音就变得嘶哑,嘴唇皲裂出血,稍稍抿唇便能吃到自己的血腥味。
那时自己皮肤不再白皙柔嫩,有无数细小的伤口绽在肌肤上,细长的手指被冻疮覆盖,掌心的茧子比自己在瞿山练剑时还要厚。
可宋婉站在燕州城墙上,俯瞰绵延千里的黄沙谷,只觉得灵魂在风中畅快游走。
她感觉自己在变得坚实,如水,也似山。
更牵动心房的是,自己身旁还并肩站着紧紧握住自己粗糙手掌的人,黑鹰回旋苍天之际,那人俯身,炽热的薄唇覆在自己冰冷的耳边,轻笑着说了什么。
许是西北风声烈烈,宋婉耳力不佳,她偏头,琥珀色的眼眸藏着困惑,问:「什么?」
「我说娘子,你怎么又呆住了?」
白芷大大咧咧的声音突然取代男人回答的声音,宋婉彻底从铜镜里回神。
再一次,很多次,宋婉都没有记住那人的面容与声音。
她以手支着昏沉的脑袋,思绪混乱难理,不由感到一丝不知所措的痛苦。
「娘子?」
白芷本来想再问一句,结果被宋婉突然的动作吓住,她立即蹲下身,看宋婉以手支头,碎发落在白皙的额角,呼吸有些沉重。
她焦急地问:「娘子,是不是身体不适?」
宋婉揉了揉太阳穴,直到偏头痛好些,她才缓缓起身:「无碍,可能昨夜没睡好,有些乏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