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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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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生性豁达,不会放在心上,也多的是人想为他出气,给这个出言不逊的臭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命好。

生下来第一天,爸爸妈妈就隔着保温箱向那个小小的婴儿承诺“要让我的宝贝成为全世界最快乐最自由的小孩”……他一度怀疑妈妈当时是被雌激素控制了大脑,之后发现一个调皮捣蛋的儿子还是不该给他太多的宠爱和自由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只能在想管教又不忍心之间来回拉锯;

外婆最夸张,爱喊一些让男孩子听了害臊的昵称,“小心肝”“小耳朵”“乖孙”“宝宝”胡乱地叫,什么稀奇古怪的玉器宝石只要听说能驱鬼辟邪保佑他平安长大,都要往他这儿送来,现在看来一点用都没有,人都保丢了,果然是被骗了;

就算是嘴巴最坏总说他笨的裴意浓,在他们关系没有变僵之间,也曾经幼稚又执着地想要和他天下第一好。

他又不缺人喜欢,才不在意钟悬这种刻薄鬼会如何评价自己。

可是,晏尔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他们认不出来呢?

如果他们意识不到回去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而是披着“晏尔”皮囊的怨灵,如果它表现得远比自己要好,它更听话更懂事更得妈妈欢心;它不会像自己那样一听到外婆喊昵称就想躲,能接住她颤巍巍的怀抱;如果它能明白裴意浓沉默不语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而不是像自己一样只会捉弄他打扰他,让他失望透顶……

是不是他们都会更喜欢它而甚于自己?

如果最爱他的人都发现不了他遇害了,那这世上还有谁能救他?

晏尔讨厌这个假设,仿佛从失去那具身体的同时,他也失去了过去他视若珍宝的、随意挥霍的一切,连“晏尔”这个名字都丢掉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会这样称呼他。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可是他怎么才能回家?

明澄澄的阳光穿过晏尔照进走廊,地上是斑驳的花枝,一个接一个的学生从桂树下匆匆跑过,踢踏声惊飞一群麻雀,白墙上晃过一道又一道影子。

花鸟草木人,什么都能被容纳其中,留下来过的痕迹,唯独他不行。

钟悬已经走远了,晏尔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熟,熟到心里生出了一股恨意。

他真恨钟悬,就像恨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好的自己。

带着这股没来由的恨,晏尔闷头往前飘,拦在了钟悬身前,主动向他认错:“对不起,这些天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钟悬眉梢一挑,还未开口,接着便听到晏尔问,“裴意浓在几班?哪栋楼?”

钟悬眨了下眼,有些想笑,没问他怎么认识裴意浓这一类的废话。只要想想有只魂一听到人家的消息就急得上他的身,多半关系匪浅。

“你想去找他?怎么?指望他能救你?”

“不用你管,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就行。”晏尔看着他,那双微圆的眼睛里仿佛吸纳了一部分日光,闪着天真的明亮,“如果他能看到我,那他肯定会帮我。我不会再来烦你了,这样对你对我都挺好的。”

“倒是没错。”钟悬认同地点了一下头。

他好心地给晏尔指了方向,半靠着一根圆柱,好整以暇地问,“可是耳朵,就算他真能看见你——你现在是鬼诶,你猜他会信你还是被吓得只想逃命?”

晏尔不想再被他的话带着走了,认真地说:“裴意浓又不是你。”

钟悬并不反驳,平静地看着面前半透明的魂魄,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个人如果丢掉那层皮囊,没了生气,无论生前长得有多浓墨重彩,灵魂都会蒙上一层灰翳,变得和那些死气沉沉的游魂没什么两样。它们成夜在大街上飘荡,不知疲倦地徘徊,直到彻底消散,或者陷入疯狂开始作祟,被人除去的那天。

在他眼里,眼前这只魂魄与别的游魂并无不同,如果能就此摆脱纠缠,自己该高兴才对。

“那就好。”钟悬曲指弹了一下晏尔的额头,笑眯眯地说,“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晏尔一下被他弹飞出去两米远,捂着脑袋恼怒地瞪他,正要走开,又飘了回来,奇怪地问:“为什么只有你可以碰到我?”

钟悬歪了歪头:“为什么呢。”

晏尔头也不回地飘远了,钟悬目送他离开,身侧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同桌文恬从隔壁班的后门走出,一脸欲言又止:“钟悬,你刚刚在和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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