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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umn 35(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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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到了那些衣服。”

我回答着安娜的话,眼神却依然在打量这个房间,床头柜无疑是新添置的,看得出来安排它的人很小心,为了不露出破绽,选的并不是如同普奥利宫内部那样昂贵的木料,就是很普通的仿桃心木,在同样是新添置的鹅黄色床头柜灯下,木纹里旋转出熨贴心灵的温暖光晕。

“哦,还有这些床具。”安娜意犹未尽,继续和我分享她的生活,“床具也是吉安娜送来的,她说你们的旅社最近正准备搬到个新地方,这些员工宿舍的东西全部要清理掉,她觉得很浪费,就把品相还不错的那些拿来给我选,你和她关系还不错的,对吧?”

“对。”我警惕地点着头,斟酌语气和用句,莫名有种成为被审犯人的感觉,“我和她关系不错,讲过一点以前的事。”

安娜的笑容凝固了一下,“噢!”她含糊不清地嘟嚷着,扭了扭裙子下摆,又将它松开时,笑容已经重新回到脸上。

安娜就是这样,情绪来的快去得越快,特别是对于那些她不想提起的事,更是可以飞速选择性遗忘,我有时候真希望遗传到这种乐观的技能,那大概会快乐很多,

“那她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安娜吐出樱桃核,一点殷红的颜色粘过手心,她将那个核放在床头柜上,又伸手去拿另一颗樱桃。

“她本来送来了两种颜色的床上用品,一个粉色一个灰色,我比较喜欢粉色这个,所以就选了它。”

安娜顿了顿语气,右胳膊肘撑在翘着腿的膝盖上托着下巴,带着淡淡鱼尾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我,“你不会介意吧?”

她就像个拿零花钱乱买了东西的小孩,我笑了起来,“当然不会了,妈妈,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然而其实我更喜欢灰色,灰色不那么容易脏,清洁起来也更容易,但安娜是不用考虑这些的,反正她也从来不负责清洁。

“瞧我们在这里坐了多么久啊,你等着我,我去将厨房里的饭端过来,那些可是你的最爱!”

安娜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像只兔子一样弹跳起来对我眨眨眼睛,我就是在那时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条湖蓝色的裙子,这很奇怪,她平常都不穿这颜色,因为觉得显老。

“你在这等着我!”安娜已经冲到了房门口,厨房是公共厨房,在这间合租房的三楼,楼梯狭窄,又正是饭点,合租房里的主妇们都挤在那里面做饭,她这一来一去可需要不少时间。

我没有抢着去厨房拿饭,本来是不想让安娜被那一群凶悍的主妇挤来挤去的,而且也怕她被热油烫到,但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因此只好让安娜先离开这里。

我首先站起身来,将安娜床上皱成一团的被子抖开,铺平,摊放在床上,捏住四角对折叠好。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安娜的被子还是叠成这样,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这样,也许从前她也叠过四角见方的被子,不过这项象征着母爱的技能,已经在悲伤的时光里逐渐遗失了。

我不愿意继续去想,将注意力放回手里的被子上。粉白色被套下的被子手感柔软,几乎没有重量,这一定也不是什么便宜东西,不过撕去标签安娜就不会起疑,她一向都不是细心的人。

将被子叠好之后,我顺带将整张床重新铺一遍,安娜居然连床垫上的塑料膜也没有拆,这玩意在空气里放久了搞不好会中毒。

赶紧将那一层薄膜拆下来放进口袋,这种东西还是不要丢进垃圾桶,让我离开时带走就好。安娜的精神不太能接受刺激,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犯了这种低级错误,难免会自怨自艾,那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希望她过得好。

重新铺完床安娜依然没有回来,由此可见我的猜测没有错,公共厨房里的人果然很多。我在新铺好的床上坐了一会,被单上有股很淡的阳光的味道,在潮湿的阴雨天里带给人莫名的安慰,我相信这是吉安娜晒好后拿过来的,安娜已经很久没有自己清洗过床单了。

坐了一小会之后,我又重新忙碌起来,安娜不太善于整理房间,因此即使吉安娜送来的东西再好,也难免因为安娜的不善整理而乱作一团。

我掀开单人沙发的坐垫——这也是沃尔图里送的,不出意料从底下找出一大堆安全别针,这是干洗店会送的东西,我们不常去干洗店,但有些厚重的秋冬季外套,就不得不破费一回去店里洗——如果你不希望它们的寿命只有短短半年,那这份破费就是必要的。

每次从干洗店取回来的衣服总有股薰衣草味,连带着包住衣服的塑料套,和用于固定的安全别针,两者上面都有这种味道。

安娜总喜欢把安全别针收集起来,头连着尾巴地连成一串,然后找个地方把别针别起来——枕边,窗边,椅背,随便什么有空位能别东西的地方——为了不至于丢失。

可是安娜的记性一点也不好,她总是别完就忘。

然而这些遗忘非常致命,谁也不知道哪次她情绪激动精神失常起来,会不会随手抓住一个别针伤害自己。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不过那次我回来得及时,制止了她的行为,那根别针没能划伤她,不过是在我左脸颊边留下一道小口子。

然而现在也摸不到了,左脸的皮肤光洁无暇,带着完美到了无生气的冰冷,我不再是从前的凯伦了。

我将沙发垫子下找出来的安全别针也放进口袋,又到发黄窗帘和床边以及简易衣柜里再次搜索一圈,什么地方都不能放过,我不能让危险留在这里,哪怕这些危险是潜在的。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并没有错,衣柜里还有一串别针,孤零零别在一只闲置的塑料衣架上,晃晃荡荡十分可怜,床底不会有别针,倒是手指伸长能碰到的最深处,有一块钝刀片贴着墙根。

也许是以前的租户留下的,管他呢,全部带走吧。

检索完这些危险物品,我又开始收拾房间里的垃圾。虽然说房间里总共也没有几件家具,但灰尘和垃圾总是无处不在的,犄角旮旯更是藏污纳垢的最佳场所,吸血鬼极致的视力让我发现它们变得容易很多。

沙发垫下皱成一团的宣传单,挪开衣柜后墙角上挂着的蜘蛛网,和墙角下堆积的几张用过的纸巾,花盆里倾倒出来的泥土被踩在鞋底带进房间,地板一道黑一道灰。我找出一块抹布,走到房间外的公共自来水龙头打湿,拧干,走回房间开始跪着擦地板。

地板擦到一半时安娜进来了,她臂弯里垮着个编织篮,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垫了红格子布的野餐巾。

我赶紧将手里的抹布团成一团,一把塞进口袋,双手背到身后装作无事发生。可不能让安娜觉得我是在嫌弃她做的卫生,不是吗?

湿淋淋的抹布,很快浸透外套的厚料子,穿过毛衣的空隙,渗透衬衣的布料,与我腰部的皮肤贴在一起,黏腻冰冷的感觉。

阵阵气味从安娜手里的篮子里飘出来,闻起来像是有点烤糊了的苹果派和淋上酱油的煎鸡蛋。

苹果派和煎鸡蛋,安娜上一次做它们的时候差点没炸掉整个厨房,还烫伤了自己的手指,真不是什么好意头。

安娜将编织竹篮放在打开的折叠椅上,餐桌是一张便于收纳整理和挪动的三折叠方桌。桌腿是三角交叉的稳固结构,铝合金的零件被螺丝钉紧扭在一起,构成足以支撑整个桌面的十字拼接架。桌面也是金属结构,带着冰冷的质感,挺直脊背怒视着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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